衆人眼底帶着驚駭的神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個早就死了的人突然出現在衆人面前,任誰都不會覺得好過吧?幸好,現在是大白天,否則這些人早就尖叫起來了。
只不過,不少人在片刻的詫異過後,便露出了或瞭然或明白的神色。在江家沒有敗落之前,他們記得這江玉溪對待墨王爺也是一片癡心。現在看來,她編造謊話說懷了墨王的孩子,費盡心機想要嫁入墨王府,便也不奇怪了。
白瑾墨雖然手下留情,可流光的劍氣不是一般的冰寒,江玉溪的臉上還是流下了一道細微的疤痕。而上面的傷口不知怎的,竟沒有流下半滴血跡。
也只有江玉溪自己知道,其實她被傷到的半張臉,有種說不清楚的疼痛,還伴隨着絲絲滲人的涼意。
而她卻沒心情和精力卻在意這些,而是一臉期冀的看着白瑾墨,眼底有晶瑩的淚光“墨王爺,你早就知道是我對不對?”她自認爲自己的僞裝天衣無縫,可對方卻識破了。他可不可以認爲,其實白瑾墨還是在意她的?
有時候,江玉溪自己都有些絕望。眼前這個人,是害的她家破人亡、滿門抄斬的仇人。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墨王爺。可她還是放不下他!甚至就在方纔她還在期許着,若是,若是她進的了墨王府的話,一定會拼盡全力,好好待在這個人身邊,獲得他全部的寵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再次見到他時,那份期冀比之前的更深了。
輕微的皺了皺眉,瞥了她一眼,白瑾墨點點頭,嗓音溫潤淡薄的道“沒錯!雖然你臉上的僞裝很好,甚至連聲音都變了,但是,從第一眼起本王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容貌、聲音、性格都是可以改變的,但是眼睛,纔是心靈的窗戶。
聽到這句話,江玉溪脣角勾勒出幾許悲涼的弧度,有些苦澀的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沒有半點感情,即便是我連整個江家都賠了上去,卻……只不過,我算什麼呢?蔣佳怡身爲你的表妹,樣貌才情這世間能有幾人比得上,可你不還是沒看上她嗎?最後竟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甚至比我更慘,凌遲處死啊……曾經我也以爲你這個人沒有心,更不會看上任何一個女子,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
擡起眼,幾滴眼底順着臉頰劃過,使她臉上的傷口更加疼痛“只是,你的溫柔……從來都只給了一個人吧?”眼簾一寸寸垂了下去,帶着幾許頹廢和失意“可是,明知道答案,明知道結果。當你說你早就認出我的時候,我心底竟然是雀躍的,這是有多犯賤吶!原來我所有的手段在你眼裡,不過是小把戲罷了。”
抿了抿脣瓣,柳小小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白瑾墨,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卻絲毫不覺得親近,反而是無邊無際的疏離和冷漠。你說,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可以了結了?你知道嗎?我現在,居然特別想見蔣佳怡,問問她,當初在高臺之上,被人一刀刀割下血肉,一點點失去意識的時候,是否曾恨你入骨?”隨手拽起垂在肩上的一縷青絲,江玉溪的話語清清淡淡,帶着一些叫人聽了有些難過的冰涼。
先前對這個女子升起的憤怒突然就消了不少,百姓中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者微微搖頭,嘆息着。
這世間,情這一字,究竟害了多少人,可有人能數的清?
“可是,若不是我自己作孽,又怎麼會落得如今的地步呢?”江玉溪的聲音還在繼續,低低的“我如今想通了,爲了一個人,去爭、去搶、去算計,甚至不惜去殺人,纔是最可恥的吧!”
“柳小小,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光恨你搶了我喜歡的人,更多的是嫉妒。你看,你有疼愛你的爹孃、哥哥、師兄,還有朋友,和一個叫所有人都敬佩的師尊。甚至,你還有白瑾墨。”清淡的嗓音細數着,江玉溪擡起眼,脣角勾勒着笑意,看着柳小小緩緩的道。
輕嘆一口氣,柳小小的嗓音突然低了下去“江玉溪,若你想,你也可以有。”當初的江玉溪,也是個叫人羨慕的女子。家世、容貌、才情,哪一樣不是頂尖的?
“是啊!”微笑着附和了一聲,江玉溪的笑意突然垂了下去“即便父親並非真心疼我,可我還有姐姐,從小到大最最疼我的姐姐。其實,我還有一個弟弟的。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利用江荀害你,那是我的弟弟啊,縱使不是一母同胞,可他卻是我的親弟弟,我們兩個身體流着是同樣的血。從小他就信任我,即便他孃親百般不願,他還是一口一個姐姐喚我,那般信任,最後卻是我……親手害了他。”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若我喜歡的不是墨王爺,若昔日姐姐在皇宮沒有招惹你。或許,我一定會想辦法,跟你成爲朋友。因爲,你永遠的那麼多東西,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羨慕……”最後一句話落地,被風聲一點點的吹散。
輕緩的閉上眼,柳小小吐出一口氣“江玉溪,你知道嗎?你的父親江天凌,他是自殺的!”睜開眼,一雙燦若星河的眸子對上江玉溪詫異的眼,一字一句的道“你父親原本是可以搏一把的,但是,他偏偏選擇了自殺。他最後留下的一句話,就是希望,皇上可以留你,留你姐姐一命!”
身子突然一顫,江玉溪有些震驚的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捂住脣瓣,有些啞然。她也曾經……有過父親的疼愛的!
江玉溪,其實你這輩子,圓滿了。
顫了顫脣瓣,斷斷續續的道“那我姐姐她,她還好嗎?”
驚訝的瞥了她一眼,杜靈兒有些吃驚的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她,還不知道嗎?江玉婉早就死了啊!
只不過不知是何原因,周圍竟然沒有人答話。
盯着她的眼良久,柳小小輕輕勾了勾脣,嗓音輕緩的道“她很好,她很想你!”身側的白瑾墨握了握她有些微涼的指尖,眼底漫過一絲心疼。
水慕然和林子軒也明白了什麼,抿着脣瓣,不知在想些什麼。
七個字,江玉溪的淚水瞬間絕提,哭的像個淚人一般。
“姐姐,姐姐……”從嘴邊溢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江玉溪咬着脣瓣,嘴角流出一道血絲,帶着幾分黑色。指尖像是要去觸碰什麼東西,身子卻一點點在衆人的視線中倒了下去,耳畔是百姓們驚訝的呼聲。
朦朧間,江玉溪好像突然看到,在很多年前,那個時候,姐姐還不曾入宮,她也還沒有戀上墨王的時候。姐姐曾抱着她,坐在院子裡,指着天上的星星笑着說……她說什麼來着,爲什麼,好像記不清了。
姐姐,你說什麼來着?
“謝謝你……”三個幾乎聽不清的模糊音節被送入柳小小的耳畔,江玉溪一點,一點,閉上眼……
轉過頭,將臉埋在白瑾墨的胸膛裡,柳小小突然有些說不出的難過。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江玉溪早就知道她姐姐江玉婉已經死了,可她還是問了。縱使知道答案是假的,她還是謝謝她。
爲什麼,或許江玉溪再有那麼一點點的死不悔改,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白瑾墨低低的安慰聲流淌在這片小小的天空,溫潤優雅。
再度擡起眼時,柳小小眼底是一片清明之色,微微轉過頭看向另一邊。鬆開白瑾墨的手,一步步走了過去。不知是爲什麼,他們總覺得,一向溫和的墨王妃,身上好像有股很凌厲的氣場,有些駭人。
眼看着她越走越近,而緋月在無殤和無言的禁錮下動彈不了半分,只能用一雙眼睛怒視着她。柳小小面色冰涼的擡起手,下一秒,毫不猶豫的揭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緋月只覺呼吸險些都要靜止了,柳小小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良久,一個巴掌狠狠落到了她的臉上。緋月被打得有些懵,忽聽耳畔一道冷冽的嗓音道“這一巴掌,打你昔日混入皇宮想要害我之仇。”
“你……”緋月剛想說話,又是一巴掌落下,伴隨着依舊是一道冰冷的嗓音“這一巴掌,打你和蔣佳怡勾結,不知悔改之仇。”
浮若眼底溢出一抹疑惑,她覺得,好像有那麼一剎那,柳小小不在是柳小小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而周圍百姓已經被她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的有些蒙,卻半點議論聲都不敢有。
“啪”就在衆人還在觀看的時候,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再度響起。伸出手,將浮若的臉擺正,柳小小一字一句,嗓音冷冽的道“這一巴掌,是替花非影打的。十多年來的培養,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嗯?”
“咳!”嘴角咳出一抹血絲,緋月瞬間有些崩潰的大喊道“你有什麼資格,你有什麼資格替他教訓我,你……”
“是!你說的對!”誰料,柳小小卻笑眯眯的打斷了她的話,在衆人詫異驚恐的目光下,又一個巴掌毫不留戀的落下“最後這一巴掌,替江玉溪收的利息!”
轉過臉,脣瓣揚起的笑意足以將日月都比擬下去,接過青竹遞過的手帕擦了擦手,隨手扔到地上。清涼的嗓音落在衆人耳畔“快馬加鞭,把她給我安然無恙送到千影閣。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花非影手上!”
緋月眼神瞬間驚恐起來,百姓們怔怔的看着這一切,有些回不過神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閉着眼睛倒在了白瑾墨懷裡,聞着鼻翼間的清香,女子嗓音清淡的道“白瑾墨,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