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間,周圍不明所以的衆人皆是一驚,眼底全都露出警惕的目光,手也不用自主的按到了隨身的刀劍上。經過了前些日子的種種教訓,這些人幾乎是草木皆兵,即便是在安全的情況下,卻也不敢放下心中的戒備。
看着他清明的眸子,耳畔傳來他那低低的話語,戰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脣瓣卻不假思索的吐出一句話“不可能!”讓他在天下人面前丟臉,怎麼可能?
可話音剛剛脫口,戰天便後了悔。這便是,承認了那些背地裡的骯髒,不是嗎?
輕輕的笑了笑,容顏上卻有着悲切和悽婉,戰錦城嘲諷的望着他。嗓音突然不再掩飾,恢復了原本的聲調,語氣中的情緒莫名“做錯了事情,總要付出代價的,對嗎?二伯!”在戰錦城說話時,有意無意的將嗓音裡灌注了三分內力,這一句,幾乎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聽了個明白!
趁着無人注意他之際,雲不凡突然悄悄打了個哈欠,一雙精明的眸子微眯。穿越人羣,直直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先是一愣,隨即詭異的笑了笑。
暫時遺忘了周身的危險,衆人皆是一臉疑惑和驚訝的望着高臺之上的身影。這對父子,今個唱的又是哪一齣戲?他們若沒聽錯的話,方纔從戰錦城口中吐出的兩個字是--二伯?
柳小小輕輕蹙眉,視線寸寸漫過周圍的人,隱下眼裡一片疑惑。二伯嗎?
呆滯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底看出了疑惑,難不成,自己的耳朵方纔出了毛病?可是,不可能這麼多人一起聽錯吧?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冷冷的望着自己養育了十多年的兒子,戰天艱難和艱澀的吐出一句話“錦……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自認保密工作做的極好,隱藏的手段又很高明,至於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不得而知。
眼簾微微下垂,戰錦城的嗓音裡帶着三分自嘲“這個,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戰天這句話幾乎是用咆哮着喊出來的,頗有種,歇斯底里的意味。
是啊!是很重要,他自以爲,將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了手裡,卻偏偏,全部脫離了軌跡。十多年前,他親手殺了他一母同胞的大哥,順利的登上了武林盟主這個位置。可當時,他不知道爲什麼,當他看到那個四歲的孩子時,心突然就軟了。那張臉,小小的,很稚嫩,明明自己還是個孩子,卻一直抱着襁褓裡的女嬰,死活不肯鬆手,好像那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樣,哭的嗓子都啞了。
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有這樣這個人,這樣維護過他!而這個孩子的輪廓,像極了那個人。
那個孩子,便是錦城,女嬰,便是慕擎。
他當時有想過,這兩個孩子,留下來便是個禍害。可每每想要下手之時,腦海裡總有個聲音再喊,不,不可以,你不可以那麼做。終究,他還是心軟了。
他給了自己找了無數個藉口,或許,他是想要讓自己那個大哥看看,自己的兒子,認了親手殺死自己的人爲父親,哪怕是在陰間,也不得安寧。沒錯,就是這樣!戰天自我安慰着,同時帶回了那個孩子,以及,他懷中的女嬰。
於是,他找人配了一副藥,打亂了孩子的全部記憶,然後讓他忘記了全部,重新開始!可不知爲什麼,他卻一直記得,曾有一個人,在他很小的時候摸着他的頭說,若是以後有了孩子的話,男孩子就叫錦城,錦瀾古城,女孩子就叫慕擎,夙慕擎天。而那個人,也就真的那麼做的,男孩兒的名字,就叫錦城。
許是出於愧疚和懺悔,那個孩子的名字,一直都沒有更改。而尚未取名的女嬰,便叫慕擎,夙慕擎天的慕擎!
戰錦城毫無表情的看着他,一雙眼底沒有半絲情緒,戰天突然一下子覺得,心很累。頹圮的輕輕呢喃道“錦城,你不該想起的……”
四周的弓箭手層層疊疊的排列開來,有隱在樹後的,有趴在房頂的,南宮翼第一次覺得,這黎城還真大。這些黑衣人,不下五百人吧?只可惜,五百人,對於此刻高手雲集的黎城,算不得什麼了。
如此一想,便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一對劍拔弩張,卻絲毫殺氣都沒有一對父子,不由得皺了皺眉。
望着他有些猙獰的眉眼,戰錦城突然輕輕道“父親,您後悔過嗎?”嗓音淡淡的,可細細聽來還帶着三分期冀。
父親,您後悔過嗎?這句話就像是在責備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戰天心神突然一晃,驟然想起,在很多年前個雨夜中,也有一雙這樣的眸子,靜靜的望着他,聲音裡帶着無奈和解脫“天兒,你後悔過嗎?”而這雙清明的眸子,像極了那個人。那個人,這一生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天兒,你後悔過嗎?
不!他怎麼會後悔呢?
幾乎是在馬上就要給出答案那一刻,戰天突然搖了搖頭,隨即很是堅定的道“不!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想要的東西,便去爭取,千秋功名,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若是你得到了可以改變一切的權利和地位,那便在無人敢質疑你!這是幼時,大哥交給自己的東西。
如果他什麼都沒有做的話,現在依舊是戰家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子,依舊只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鳳冠霞帔、美豔如花的嫁給自己大哥,併爲他生兒育女。
雖然那些都發生了,可現在,這世上只有戰天,不是嗎?
所以,他不後悔,絲毫不後悔!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那一剎那,戰錦城眼中的期冀瞬間煙消雲散,滿眼只剩下灰濛濛的一片。沒有後悔過,可是,他有悔過啊!似是整個世界都暗下來一般,既然沒有後悔過……戰錦城緩緩地,一字一句的道“那麼父親,我們便,一起下地獄吧!”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帶着,某種不言而喻的悲切。緩緩放下酒杯,將裡面重新倒上酒水,輕輕遞給身旁的戰天。
還是,習慣性的稱他爲父親,不過,再也沒有機會了吧!
戰天原本也懷疑那酒水中有毒,可見戰錦城面不改色的飲了下去,眉頭一皺,仰頭喝了下去。卻沒注意到,戰錦城眼底的那抹幽光。
看着戰天飲下那酒水,一直老神在在,閉目養神的了塵突然輕微嘆息一聲,心裡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世間因果循環,必有其定律,然而善惡有報,也是天理。所有,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即便是出家人,可天命,不可違!
就在這時,一隻精緻的羽箭突然劃破長空,直直插入那擂臺邊上的旗杆上。錦旗應聲倒地,暗道一聲不好,怎麼就忘了這羣人?
氣氛瞬間緊繃起來,在那大旗落地之後,所有黑衣人手中的弓箭拉的滿滿的,似乎在下一秒,便會破弦而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臺上的墨瑾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支羽箭,心底突然劃過異樣。他怎麼突然間覺得,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吶!不是說,只要在這擂臺之上站上幾個時辰就可以嗎?那這羽箭和黑衣人是從哪裡來的?而且,這氣氛他怎麼覺得,有些微妙啊!
若有所思的看着相對無言的戰天父子,柳小小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升起,這些人看起來,不想是暗衛或者是刺客啊!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很濃郁,像是一種經過千錘百煉淬鍊出的--殺伐之氣。
反倒是,同尋影身上的氣息很相似,有種異曲同工之處,像是……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詞語。
正想着,突然感覺自己的手心被捏了一下,癢癢的,忽覺腦海中一個清潤的嗓音緩緩響起,帶着幾分優雅的氣息“這些人,是軍人!”六個字,像是在柳小小腦中炸開一般!
是了,那樣純粹的殺伐之氣,也只有在沙場上征戰過的軍人在會有。
得到答案後,柳小小反倒皺了眉,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人,是戰錦城叫出來的吧?不對,戰錦城一直在於戰天對峙,好像未曾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吧?那這些全副武裝的軍隊是……
突然間,不知從何地傳來一陣噪雜的喧鬧,與此同時人羣中不知誰大喊一聲“糟了,我好像,用不了內力了。”聲音裡帶着幾許慌張,像是出了什麼要命的大事。戰天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望向戰錦城,後者卻是一臉的淡漠。
人羣突然沉默了一瞬,隨即有更大的喧譁聲響起,因爲,大多數人都發現,自身的內力,已經運行不了了。驚慌、恐懼,蔓延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和臉上。
悄悄給藍竹使了個眼色,柳小小同白瑾墨緩緩向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人羣。
就在這時,數十支羽箭齊齊劃破長空,生生在人羣中央逼出一條空蕩的道路。沒有了內力,加上心底的驚慌,所以他們只能躲。在這瞬間的靜默中,一道人影,邁着不急不緩的步伐,一步步走進!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