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相信!這個念頭在腦海稍稍冒了個芽就被鬼仇頃刻間掐斷了,公子怎麼可能殺他呢?
在他處處受排擠之時,是公子出手相救,在他飽受欺辱時,是公子帶着他,找到了那羣人,然後,邊衝他笑着,邊把劍插入了他們的胸口,鮮血四濺,幾乎亂了他的眼,卻連公子的衣角都沒有沾上。那個場景,他此生至此不忘,那時,公子還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比他還要小上許多。後來,是公子給了他名字,給了他活下去的尊嚴。公子還曾說過,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定然會尋找到治療他的辦法,讓他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這樣的公子,怎麼可能會要殺他?
直愣愣的盯着那人的眼眸,那雙淡雅的眸子裡依舊是亙古不變的溫和,他就那麼看着你,像是微風劃過臉龐一般的暖意滾滾襲來。那麼,讓人沉醉的一雙眼眸……電光火石間,鬼仇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記得,當初跟在,墨王妃身邊那個男子受傷時,他曾問過公子,爲什麼,一定要殺了他。
那時,公子的回答是,那人,有不得不死的理由!不得,不死的理由。那時他只注意到,楚這個姓氏,乃是出自天山,公子許是怕招惹了天山的人,纔想要滅口。可現在想想,從他跟在公子身邊這麼多年來,公子何時,怕過什麼人?但是他們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個楚容柯的眼睛,像極了一個人。
這個認知像是一枚炸彈一般在鬼仇的腦海中轟然炸響,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踊躍上心頭,呆滯的看着那邊的淡雅男子,嘴脣微動。其他人的距離較遠,幾乎都沒注意到這一細節,卻是清晰無比的落入了白瑾墨的眼底。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有些晃神的臉龐,漆黑深邃的眼眸裡劃過一絲讓人讀不懂的流光,突然,眉眼一眯,脣邊緩緩勾勒出一抹笑意。若他沒有看錯,方纔這個人吐出的口型明明就是--公子……
而高臺之上的莫影灝,脣邊一直帶着笑意,卻不達眼底。琉璃般通透淡雅的容顏上有着點點蒼白之色,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這樣一個人兒,卻偏偏身患天疾。毫不避視的看着鬼仇的眼睛,裡面的情緒似乎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他當然明白,鬼仇這一眼是什麼意思。但是,一個人,若是知道的太多,也的的確確到了該死的地步。
緩緩垂下眼簾,眼底漫過一絲幽光,如果,如果在晚上那麼一點點的話,他一定會後悔的。可惜,此時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次擡起眼時,眼底的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人沉淪其中。
只一瞬間,鬼仇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別人,也許他還會猶豫。但是,那人是公子,所以,即便是命,自己也要給。思及至此,鬼仇眼底突然劃過一抹沉痛和悲哀,他現在開始隱隱覺得,其實從頭到尾,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沒有走進過公子的內心吧?
他沒有,祭沒有,就連那個一直跟隨在公子身邊,充當影子和替身的那個人,也沒有!
那麼公子,既然鬼仇這條命是你給的,那現在就還給你,當是償還了這麼多年以來的恩情。最後,鬼仇再送您一件大禮!
最後一個思緒落下之時,鬼仇脣邊突然綻放出一抹笑意,那恐怕是他第一次那麼真誠的笑。可是這笑裡面,雖沒有以往的陰冷尖銳,卻多了幾分化不開的悲涼。
看着他的臉,白瑾墨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顧不得其他,右手緊握住流光,左手在半空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而那些尋影在接受到這個手勢後,速度飛快的背靠背形成一個包圍圈,手握長劍,通身氣息警惕而凝重。
此時,那羣黑衣人和羽箭已然全都被解決掉了,殷歌笑等人在看到尋影突然轉變的動作後,不解的眯了眯眼。五人卻是極有默契的提高了警惕,直覺告訴他們,接下來,有更危險的事情等着他們。
柳小小眼眸微閃,她雖不明白白瑾墨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但是她能感覺的到,這羣黑衣人雖然是背靠背的站着,卻是有意無意的將她放在了保護範圍之內。
而就在白瑾墨手勢落下之後,人羣中還有一個地方,傳出一聲低低的呼喚“戒備!”無情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之後,便不再言語。其他人依他之言,皆提高了警惕,青竹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麼,突然被人羣中的一聲驚呼打斷。
“你們看,他這是,要做什麼?”聲音裡帶着疑惑和驚恐,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轉了過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衆人的小心臟險些承受不住。
那擂臺之上的鬼仇,許是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殺不了白瑾墨了,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把匕首,但卻詭異的沒有去攻擊白瑾墨,而是在自己的左手臂上,一刀一刀的割下。鮮血瞬間溢出,滴滴答答,只幾下的功夫,已然流了一地的血,可見他下手有多重。可是,他的動作還是沒有停,繼續一刀刀的在自己身上肆意的割着。割完了手臂割大腿、小腿,幾乎是全身上下都沒有放過。
隨着匕首隔開衣襟和皮肉的聲音,層層鮮血蔓延。有人眼尖的注意到,他除了臉部的皮膚稚嫩之外,其他的部位就像是枯枝杆一樣,似乎所有的水分都被抽乾了一般。混合着鮮血,那衝擊力讓人的眼球都承受不住。終於,有人轉過頭嘔吐起來,可他的動作還是不停。
紀澤焱眼底劃過一抹厭惡,極爲嫌棄的別過臉,似是看一眼都污了他的眼。
輕輕抿了抿脣瓣,一雙勾魂的桃花眼眯成一個似醉非醉的弧度,妖媚的容顏之上是別人看不懂的情緒。千影閣內有很多藥,是可以讓人生不如死的,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了自盡。但是臺上這個人,他敢保證,他並沒有中這些稀奇古怪的毒藥。但是,這等自虐的方法也太過……想不開了吧?
衆人就這麼看着他瘋狂的自虐,有人低聲自語“就算是打不過,也用不着這樣吧?”也有人太高了音調,語氣中皆是厭惡“喂!你用不着用這種方式噁心人吧?”語氣中的厭惡任誰都聽的出,可不管別人怎麼說,鬼仇依舊是無動於衷。
隨着他的血越流越多,白瑾墨心底的疑慮也隨之增加,猛然想起,方纔,眼前這個人,好像隨手扔了一條蛇出去。瞳孔驟然一縮,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直覺告訴他,一定,一定要阻止他!
而鬼仇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在白瑾墨還未來得及出手之際,嘴角裂開一個弧度,詭異萬分。視線輕輕一轉,對上一雙淡雅的眸子,下一秒,脖頸間鮮血四濺。而鬼仇腦海中殘留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既然這些人那麼純潔,覺得別人骯髒,卻偏偏自己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那麼,就一起來試試地獄的滋味吧!
白瑾墨剛剛伸出的手就那麼僵硬的停在了半空,入目是那一雙還未來得及合上的眸子,直覺心底陰涼一片。一股不好的預感自心底升起……
一時間,整個天地之間的空氣似乎都沉靜了,濃重的血腥味順着微風傳入了衆人的鼻尖,刺激着人們的大腦,也換回了衆人思緒。
“他,他死了?”人羣中一個人嚥了咽口水,聲音弱弱的說道“就那麼,自殺了?”其他人看着他,心中複雜一片。是啊,那個人,就那麼在他們的面前,一刀一刀的凌遲着自己,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們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不是因爲鄙視,而是,他們自己此刻都沒有緩過勁來!
望着擂臺上那一具幾乎被放幹血的屍體,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就那麼孤零零的躺在血泊之中。那種觸目驚心的震撼,讓人心底都在發涼,忍不住顫抖。
輕輕閉了閉眼,鼻尖淡淡的血腥味是那麼清晰,微風吹起淡藍色的衣袍一角,整個人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空間中。莫影灝心底一片寂涼,從頭到尾,都是他計劃好的,甚至他連鬼仇的做法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按理說,他該欣喜纔對,但是,他卻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上一靜。腦海中一條條的思緒轉過,很多記憶纔此刻翻江倒海的襲來,最後定格在鬼仇最後看他的那一眼上面。那雙眼睛裡面,有釋然、有解脫,還有,說不出的心疼。是在,心疼他嗎?緩緩睜開雙眼,裡面是一片清明,連半點傷心之色都沒有!
鬼仇,終究,是公子我負了你!
但是,我卻不後悔,從不後悔這些決定。因爲,莫影灝,從來都不會後悔。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惜一切代價。如果做不到,他纔會悔恨的吧?
所以鬼仇,一路走好吧!
站在原地,視線緩緩從地上的屍體上緩緩移到莫影灝的臉上,白瑾墨的眼底是瀰漫不開的冷冽。
突然間,人羣中爆發出一聲驚呼“那,那是什麼?”一聲呼喊,幾乎亂了整個人羣,隨着混亂的環境,又是一聲驚呼響起“那是,那是蛇啊!成羣成羣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