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然送乾淨的衣物過來, 碰巧和阿凡打了個照面。她已不似往日那般懼怕他,微微屈膝行禮,便敲門問詢。
“小姐, 奴婢拿了衣服來。”
“別鬧了, 我餓了, 我們去吃飯吧。”郝鶥用盡力氣壓住軒轅伏蘇的手, 扭頭對外面說, “進來吧。”
用過晚膳,郝鶥打了個哈欠,錘了錘久坐不動的老腰, 很早就上牀躺下。
軒轅伏蘇回屋裡的時候,某人已睡得香甜。
清風不知情, 正要進屋點蠟燭, 軒轅伏蘇制止了他, 將人關在屋外。
脫掉外衣和她躺在一起,盯着黑暗中模糊的輪廓, 軒轅伏蘇心裡難得的滿足。
郝鶥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背對着他繼續睡,軒轅伏蘇輕輕將人攬在懷裡,胸貼着她有些咯人的背脊,手握着手, 腦袋越發清明。
骨節分明, 這些日子人瘦了不少, 府裡的事恐怕沒少操心, 可惜現在時機未到, 他還不能恢復“神智”,只能辛苦她繼續操勞了。
最開始他是不對郝鶥抱有希望的, 還以爲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會趁機扔下他不管,沒想到這般有情有義,雖然是另有目的,對他還算是不錯的。
郝鶥的一舉一動,王錚和阿凡平日都一一彙報過來。既然她想報仇,他不介意幫她一把。
只是……等一切撥亂反正以後,她知道自己裝傻,還會像現在這樣親近他嗎?會不會介懷他暫時的欺瞞?
唯獨在這件事上,軒轅伏蘇沒有十成的把握。
不管真相揭露那天會怎樣,這樣可愛的王妃,他都不會放手的。
偶爾想到會跟她共度餘生,心中不僅不厭惡,反而帶點欣喜和期待。再過數十年,他們膝下兒孫滿堂,漫步江邊的場景,竟讓他感到絲絲雀躍。
不知何時,她被規劃在他的未來裡,再不曾離去。
一吻輕輕落在她的耳根,輕撫她的髮梢,溫香軟玉在懷,軒轅伏蘇安穩睡去,試圖潛入她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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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郝鶥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坐在一隻小船上,隨着大海的狂躁起起伏伏,電閃雷鳴間,船翻了,她在水裡使勁扒拉,不知爲何就是浮不出水面,突然一隻手伸入水裡,將她拉了出來。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還沒看清那隻手的主人,郝鶥猛然驚醒。恍惚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是夢。
外面天色微亮,腰上搭着另一個人手臂的重量,郝鶥睡意全無,偏頭凝視着軒轅伏蘇的面孔,在腦子裡臨摹他的樣子。
他才冒出來的鬍子,薄薄的脣,挺拔的鼻子,緊閉的雙眼,低垂的睫毛,即使睡着都是這麼帥。
突然間,郝鶥明白了京城中的官宦小姐們爲何對他趨之若鶩。
除了王爺的身份,光是這張臉,就能迷死一堆女人,若是嘴甜點,再說幾句好聽的,恐怕女人們都被他迷得七葷八素了。
頭偏久了脖子難受,郝鶥小心的翻動身子,挪了挪和他糾纏在一起的腿,不想驚醒他。剛轉過身子窩在軒轅伏蘇懷裡,頭頂的人忽然睜開眼,目光如狼似虎,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郝鶥的手掠過他的大腿,放在胸口,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連自己的心跳也加速了。
她好像不小心碰到他了,不至於這麼敏感吧……
溫馨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綺麗,愈發粗重的呼吸聲讓人心猿意馬起來。
阿西,真是的,她這個老阿姨想什麼呢?!對“小孩子”出手,是會下地獄的吧!裝睡裝睡,這種時候就要裝死。
過了好半晌,閉着眼的郝鶥聽到頭頂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
“娘子……我好奇怪。”
郝鶥生怕他語出驚人,嚇得結巴起來:“怎,怎麼奇怪了?”
軒轅伏蘇假裝在思索,傻里傻氣地說:“有時候娘子碰到我身體的時候,我想讓娘子再多碰碰我……娘子,不如我們來生娃娃吧,秋潭說,夫妻都是要生孩子的。”
話音剛落,蹲守在院裡的秋潭打了一個噴嚏。
“你你你別聽秋潭瞎說!他自己都是個小屁孩,懂什麼夫妻相處之道?”郝鶥漲紅了臉,捧住他的頭,試圖將秋潭的“胡說八道”趕出他的腦袋,“以後不管秋潭說了什麼,你都要告訴我,有些事情是不對的,不能聽不能做,知道嗎?”
軒轅伏蘇點點頭,雙手覆在她的手上,道:“娘子,我問秋潭怎麼才能生娃娃,秋潭卻說要我問你,娘子會告訴我的,是嗎?”
屋外的秋潭又打了一個噴嚏,裹緊了外衣。
總感覺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呢……
郝鶥一囧,臉羞紅成車釐子色,頭埋在他胸口。要是面前有個坑,她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去。
這問題簡直讓她難以啓齒,她總不能跟個三五歲心智的人解釋生理學常識吧,什麼精卵結合,什麼細胞分裂,更別提從哪裡產生的精卵子。
軒轅伏蘇憋着笑,差點笑出聲,見她不說話,忍不住繼續調戲她。
“娘子,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郝鶥鼓起勇氣,紅着一張俏臉,小聲地說:“這個,你現在還太小了,等你再大點,我,我再教你吧。”
說完,郝鶥更加擡不起頭來。
老天鵝,她到底在說什麼虎狼之詞,簡直就像個耐不住寂寞的女色狼。她本不是重欲之人,前世也不是沒體驗過男歡女愛,只是那時候覺得麻煩,而且不太舒服,幾乎沒有主動提要求的時候。
如今當着軒轅伏蘇的面,半推半就說出這些話,雖羞恥至極,內心深處卻有種陌生的刺激感。
真是美色誤人,使人寡廉鮮恥啊。
軒轅伏蘇立馬應下:“好,那拉勾,娘子不許反悔!”
“……不反悔。”郝鶥哪裡有臉擡頭,生怕他瞧出自己的異樣,伸手胡亂抓了抓,便當拉勾作數了。
軒轅伏蘇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假意說要再睡一會兒,眯着眼,實則側耳聽她的動靜。
郝鶥好不容易平復了心緒,將這張俊逸的面龐看了又看,想到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胸膛瞬間塞滿惆悵。
她抓着他的手,言語懇切:“要是哪天你換了娘子,你要好好對她,到時候……她會教你……”
一陣莫名的心酸涌上心頭,郝鶥頓了頓,嘗試再度開口,卻發現“教你生娃娃”幾個字她根本不能完整說出口。
軒轅伏蘇受傷的這半個多月,確認他不再精明,她纔敢脫下僞裝的外衣,坦誠相待,他們之間無比親密,相處如此和睦,萌生出了相愛的錯覺。
或許是在這種錯覺的影響下,她不能想象他和另一個女人牽手賞花,互相餵食,甚至在這張牀上顛龍倒鳳,重複她們一起做過的事,哪怕一丁點都不行。
這猖狂的佔有慾令她自己都大吃一驚。
原來,愛上傻子的她比傻子更像一個傻子啊……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郝鶥,沒發現軒轅伏蘇聽到那句話時不悅的蹙眉。
最近這個女人有點奇怪,總想把他往外推,不知道在籌劃什麼……如此這般,他的動作也該加快了。
兩人無言相擁,安靜地躺了小半個時辰,終於還是起牀了。
近日關於甘貴妃的禁足令放寬鬆了些,皇上已允許其他宮的人出入雲起宮。
郝鶥得知消息,便一早定好今天入宮。一則是爲了拉攏甘貴妃,尋求她的幫助;二則是軒轅伏蘇病後,甘貴妃一直沒見到親生兒子,今日進宮母子倆見一見也是好的。
郝鶥穿好繁重的黃色宮服後,替軒轅伏蘇選了一套玄色的長襟,讓丫鬟將他的長髮束起,更添一分成熟。
精心打扮後,兩人坐馬車進宮。有軒轅伏蘇被刺的事在前,郝鶥出門多帶了不少隨從,最大限度的避免意外發生。
一路上,郝鶥緊握的雙手不曾鬆開過,她的心就像車軲轆,時不時顛簸一下。
成敗在今日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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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環境陌生,軒轅伏蘇不像往日那般喧鬧,任由郝鶥牽着他走進雲起宮。
不過是短短二十多天不見,甘貴妃整個人消瘦了很多,原本丰韻的身形竟給人一種扶風弱柳的感覺。
郝鶥拉扯着宮服跪下,擡臂俯身行禮:“參見母妃。”
軒轅伏蘇模仿她跪下施禮的動作,刻意做得很滑稽,並沒有叫“母妃”。
好好的一個人,卻成了現在這樣子。
甘貴妃還未開口說平身,眼底已經蒙上一層水霧。
“娘娘……”秀禾輕喚一聲,連忙遞上金邊絲絹。
甘貴妃意識到自己失儀,忍住淚意,用比以往更親和的口氣說:“起來吧,快坐到本宮身邊來。”
“是。”
郝鶥拉着慢半拍的軒轅伏蘇站起來,扶他坐在離甘貴妃最近的位置上,隨後退居殿下。
“娘子!”軒轅伏蘇不知她要做什麼,忙叫住她。
“乖,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郝鶥安撫完他,側身對甘貴妃道,“勞煩母妃照顧王爺片刻,臣妾去去就回。”
這是她特意留給母子倆的相處時間,希望甘貴妃能明白她的心意,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