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香堅定回視他,兩道秀氣的眉毛不濃不淡,微微的眉峰卻透出幾分堅強與倔強。
沈煜書終是點頭,“起來吧,記得你今日的話。”
“是,今日當着夫人的面兒,素香指天發誓,若以後背叛小公子,護小公子不周,在世時被厲鬼纏身,下半生不得安寧,死無全屍,魂靈墜入黃泉不得脫生。”
沈煜書滿意的點頭,“起來吧,你的事我會安排,你暫時還是住在這裡。”
“是。”
看着素香退到一旁後,滄九說道:“公子,二老爺和三老爺他們來了。”
沈煜書眉心微微蹙起,“讓他們進來吧,正好商量一下昭和的後事。”
“是。”
聽雨閣。
這一夜沈凌酒哭了許久才停下,絮絮叨叨的和司行儒說了很多昭和和沈慕寒的事兒,佛感覺到他的動作微微頓了頓,然後他俯下身來,安撫似的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又給她拉了拉被子才說道:“昭和的死對於她來說是種解脫,一個人畢生所追求的如果是愛情,那麼當她得到愛情的那一刻,她的這一生便已經功德圓滿,不枉此生,便無所謂生命的長久。有的人空活了一輩子,日復一日,如同行屍走肉,倒不如前者更有意義。這是昭和的選擇,她頓悟了,便笑着選擇解脫,愛情這個東西,從來都是願者上鉤,有的人踏進去一輩子走不出來,有的人不想走出來,有的人不敢進去,只有真正體會過愛情的人,刻骨銘心的愛過,才知道紅塵千丈,終不如覓得一顆真心來得珍貴,這一生她已知足。”
沈凌酒枕在他腿上,捲縮成一團,眼睛紅腫紅腫的,聲音嘶啞,“這便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司行儒輕輕摸着她的發,“嗯。”
從前他也是不敢涉足愛情的人,可是當愛情來臨的時候,又有誰真的能夠做到毫不心動?淪陷便淪陷吧,人一輩子不長,活得中規中矩,理性爲上,也是很累的。
一個人如果能擁有愛情,誰不想要呢?
夜深人靜,芙蓉帳暖,昏黃的燭光下,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倦極而眠的模樣,那樣柔弱,卻又透着讓人心凜的堅韌。
看了一會兒後,他起身坐在桌案前,桌上是蕭摯送來的重要奏疏,翻着手頭的奏疏,卻是難得的無法集中精神。他起身,走到窗戶前,望着外頭開得正好的桂花。
院中桂花鋪開一陣異香,有鳥雀從枝頭掠過,花蕊和桂葉紛紛掉落。
他望着窗外,吹了一夜的風,神志無比清醒,一晃天已經亮了。
看着她睡在他懷裡,溫順乖巧的模樣,他一瞬間也懶得去想朝堂的事兒了,他強迫自己不去翻看桌上的奏疏,天下沒有昭王,大燕一樣能運轉,反而是懷裡這個小女人,他忽然覺得她更需要他,她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堅強,遇到昭和這種事兒,竟然也會歸結於自身而無法釋懷。
實在善良得有些不像話。
許是覺得臉上癢癢的,鼻間縈繞着一股清冽的氣息,沈凌酒忽然睜開了眼睛,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臉。
男人倒是鎮定自若,撫着她的臉道:“吵醒你了?”
“嗯……沒有。”他離她這麼近,臉頰幾乎都快貼上來了,灼熱的氣息輕輕拂到她的臉上,她臉不自覺的紅了紅,“今日,你怎麼沒去處理公務,這般清閒?”
“嗯,在想今日帶你去哪兒玩?”
“真的?”沈凌酒本來還想翻過去再睡一會兒的,聽後,一股腦坐起來,精神矍鑠的望着他。
“嗯,所以你還要睡嗎?”
“不睡了,不睡了!”沈凌酒下牀穿鞋,動作十分流利,生怕他反悔似的。
梳洗完畢,穿戴整齊之後,沈凌酒便要去開門,被司行儒一把拽回來。
下一秒,她一臉茫然的被推到梳妝鏡前,見他拿了眉筆,她眉毛不自覺的抖了抖,上一次男人爲她描眉的事兒,她還記得,容華那手藝是可以的,可是他……
沈凌酒多少還是有些不自信的,可她不敢表現出來,只要裝作一副一臉期待的樣子,萬一他畫的很醜——畫的醜也沒事,這樣以後便有藉口叫他練習了,畫的好也無妨,那以後這畫眉的事情就交給他了。
想完,沈凌酒繃直的身體放鬆下來。
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猶豫,司行儒淺笑道:“夫人,要相信爲夫那方面的能力啊。”
“我不相信的話,斷然不給你畫的,你畫吧。”
昔日她出嫁前,也曾憧憬過和將來的丈夫琴瑟和鳴,她替他研磨,他爲她描眉,卻不曾想到,這一日來的這麼快。
幾分鐘後,他收了筆,“你自己看看,如何?”
這麼快就畫好了嗎?沈凌酒往螺鈿銅鏡中看了一眼,見黛眉彎彎,柳葉兒一般,顏色不深不淺剛剛好,兩邊畫得非常對稱。
剛要稱讚一番,便有人敲門道:“小姐,王爺,你們可是起了?”
“是滄九?”沈凌酒起身便去開門,入眼見他一襲喪衣,方纔想起今日要爲二哥扶柩,她立刻將門合上,“你去前面候着,讓他們等我一下。”
“哦。”滄九撈了撈頭,轉身走了。
“你跟我一起去嗎?”沈凌酒望向司行儒問。
“嗯。”
一炷香後,兩人齊齊出現在沈府大門,府裡除了侍女和奴僕,其餘人都騎馬往城外走去,素香不會騎馬便和沈府兩位小姐一起坐馬車。
浩浩蕩蕩的迎喪隊伍走上城南大街,一時間人畜走避,路人側目。然而由於隊伍里美色如雲,很快又吸引來數不勝數的少年少女圍觀,興奮地指指點點。
看着即將出來的日頭,滄九再三問沈凌酒,“小姐太陽出來很熱的,你真的不去馬車裡嗎?”
沈凌酒揚了揚手裡的馬鞭,道:“你沒看見大燕現在權勢最大的男人都在騎馬嗎?”
其實是因爲坐在馬車裡,別人就看不到大燕的昭王妃是何等的盛世美顏了好嗎?
說着她揮下鞭子打在滄九的馬屁股上面,滄九的馬匹便飛快的往前面衝去,“小姐……你……啊……快讓開,讓道,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