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一半的時候,他說:“如果我贏了,你就嫁給我,我去向皇上請旨,不顧一切留下你。”
我含笑看他,其實內心早已心如死灰,便道:“好。”
因爲我很清楚,他根本解不開這盤死局。
一盤棋,我們又下了一整日,異常漫長,他落子艱難,彷彿每一步都要思慮良久,懸在半空的手方能緩緩落下。最後,還是我佔了上風。那一局再次以他的認負告終,在規定時間內,他並未解出,
結束的時候我沒有說什麼,只是慢慢開始收集棋子。
他忽然生起氣來,手中的棋子迸裂,桌上的棋子都被他震裂開來,碎片四濺,我愕然看着滿盤狼藉,面色發白。
我轉身的同時,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問我:“爲什麼我總是在你面前輸?爲什麼最後這一局我解不開?”
我推開他的手,沒有看他,聲音冷如霜,“因爲這是一盤沒有任何希望的棋局。”
索命局也是鎖命局,鎖了我的一生,鎖住了我所有的希望,唯一能解開這盤棋的奧秘便是——放棄,當你不再想着解開,不再想着要贏的時候,這盤棋便迎刃而解了。
這盤棋是我的一抹執念,也是大多數人放不下的執念。
他雖然輸了棋,卻贏走了我的心。
這盤棋之所以叫索命局,是因爲下這盤棋的人從未想過要活着見到明天的光芒,對於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當皇兄降旨,要我去西禹和親的那一刻,我沒有反抗的勇氣,但我可以選擇不去!
我喜歡慕寒,喜歡那個容顏如玉,能將我那陋室襯得古雅風流的少年。
當晚,我掛了白綾想一死了之,呼吸漸漸困難之際,他驀然闖入我的宮中,將我救下,我捂住喉嚨喘息,一滴淚慢慢從眼角滑落。
我打他,罵他,問他,“你憑什麼阻攔!”
他沉默了很久纔回道:“因爲送你去西禹的那個將軍是我,我有責任看好你。你若死了,會給沈府帶來極致的災難。”
我默然,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之後我們便踏上了去西禹的路上,一路無話,直到護送的軍隊叛變,他帶着我殺出重圍,身負重傷。
然後我們被一個商隊所救,便跟着去了西禹,到了西禹之後,我發現我有了孩子,之後我在西禹四處求醫,每日給他熬藥,他在牀上躺着過了一年,那一年他經常都是昏迷的。
大夫說他傷及肺腑,能活下來已然不易,好在大夫一直在旁護持着不似前幾次那樣兇險有些少量喀血、燒咳嗽、發作時服一劑藥也可勉強調壓下去。
他哀思積鬱在心更無法排解,我每日只能細心在旁調理。大病後,他只吃白粥,我費盡了心思瞞着他在粥中加些滋補藥材還要小心不要被他察覺出來。好在他精神恍惚倒是根本沒有留意。
或許是孩子的出生,又或許是別的,他拖着病重的身體支撐到了第二年春天,便撒手人寰了。
我看得出他不開心,但卻堅持活着,我前幾年一直在想,讓他活着的動力是不是因爲對我的內疚,畢竟他就那麼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他心裡也不踏實,我從未想過他是愛我的。”
“難道二哥跟你在一起,你們都沒有成親拜天地嗎?”沈凌酒呆呆的看着她,腦子裡全是轟鳴聲。
“我們如何能拜天地?真的成了夫妻,豈不是讓他落實背叛君主,背叛沈府的罪人?即便這是我皇兄設的套子,可事實怎麼看起來和我們私奔了又有何差別?”
沈凌酒的內心在翻滾着,“那……那你的孩子?”
昭和公主抖着嘴脣,垂下眼瞼,隱忍着心中的疼痛,道:“一開始他並想要我生下來,我以爲他是因爲不愛我,我卻固執的想將涼兒生下來,哪怕他不高興,後來涼兒出生,他雖然板着臉,心裡卻也是歡喜的,我看得出他看涼兒的目光很輕柔,柔到眼底有了些許溼潤,涼兒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沈凌酒呼吸一窒,睜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真傻,我二哥若不喜歡你,就不會有那樣的表現了,更不會送你相思豆,只不過你們身份有別,他又有任務在身,我二哥也是個死腦筋,白白讓你誤會這麼多年。”
“是啊,阿酒謝謝你。”昭和公主笑起來。
“不用謝我,是我二哥對不起你。”沈凌酒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放心,以後我和我哥都會把你和涼兒當成最親的人。”
昭和:“涼兒有你們,以後定然很幸福。”
沈凌酒:“你也會幸福的。”
昭和公主擡頭看着滿樹的桂花,露出一個釋然又輕鬆的笑,“十年的光陰實在太長,直到現在,我只要看到棋子,便會想到他下棋時的樣子,一棋一格間帶着他的影子,這是歲月也抹不掉的痕跡。”
“至少,二哥是愛你的,雖然他……不能陪着你,真是委屈你了。”沈凌酒說着都不忍再看她。
昭和公主鼻子猛然一酸,不受控制的,眼底已然一片溼潤,“是啊,他愛我,這已經足夠了。”
昭和公主擡眸,依然保持着仰望桂花樹的姿勢表情凝然不動一頭烏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地覆在她蒼白的面頰上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涼。
太后薨逝後,禮部忙得雞飛狗跳,終是在第二日,將喪禮規程事宜安排妥當。
大喪音敲過之後,整個大燕立即進入了國喪期。所有皇室人員依大燕禮數輟朝守孝三十日,宗室隨祭諸臣三品以上入宮盡禮,全國禁樂宴三年。
皇上被罷免後,皇后以及所有赫連宗族皆剝爲庶人,後宮其餘嬪妃宮娥,有的去了城外的承千寺修行,有的被遣散出宮。
太子斬刑因國喪不予處決,改判流徙至黔州,兩個月後啓程。
沈府,趙府等多年前的舊案一併查清,發佈皇榜澄清,京都街頭一時議論紛紛,有譴責司行傲的,有爲沈府惋惜的,有懷疑太后真正死因的,茶樓酒肆無不小聲翼翼的討論這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