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沈二夫人眨着猩紅乾涸的眼,想了很多,從自己還是傅府庶出的姑娘時想起,那時候的她母親早逝,在當家主母的壓迫下,每日都過得戰戰顫顫的,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她不高興,將她隨意打發了,日子十分的煎熬,直到後來嫁到沈府,沈世仁雖然也是庶出,卻也有些能耐,更何況沈世仁少年時丰姿玉色,心地純明,看她凡事都小心謹慎的討好他,他也將她細心呵護着,那時候的她雖然不是什麼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但嫁給他也是渴望過得到丈夫的疼愛的,後來因爲她生不出兒子,沈世仁便藉機在外廝混,即便她爲他生了兩個兒女,也沒能挽回他放縱的心。
那個她深愛着的人,不知何時早已不愛她了,可她還在癡癡傻傻的等待着,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此了。
等了這麼多年,她終於看開了,可他卻硬下心腸將大女兒送入皇宮,換來加官進爵,小女兒如今遭遇不測,下落不明,可他是什麼態度?只是將事情推到大理寺便什麼都不管了。
沈雲兮即便回來了,名聲也沒了……
不,名聲已經不重要了,她如今生死未卜,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女兒沈凌薇本來有心儀的公子,卻被送入宮中,還因此恨上了她,這麼多年,哪怕就是知道她病了,她也沒有回來看過她。
沈二夫人想着往昔舊事,眼淚漣漣,心中絕望不已,一個女人,一輩子守着,用心經營着一個家,到頭來卻衆叛親離,一無所有,這樣的日子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沈二夫人心裡念頭剛落,門外便有細微的敲門聲響聲起,門被推開的那一瞬,乍然出現的光線讓她眯了眯眼,她淚眼模糊的望着門口娉婷多姿的身影,老淚縱橫的臉上煥發出一抹光彩,她心中一動,努力坐起身來,“是……凌薇麼?凌薇……是你回來了麼?”
“二嬸,是我,酒兒。”
“你……”
沈二夫人擦乾眼眶中的淚水,眼中的希冀一瞬間變成憎惡,“你……你來幹什麼?”
沈凌酒揮手讓青葵在門外等候,她自行走到牀邊,居高臨下的看着滿身狼狽的沈二夫人,明明只是三十多歲的人,可是現在的她就像一個年老垂暮的老婦,沈凌酒在心中嘆息一聲,直言道:“我不是來嘲笑你,奚落你的,而且……沈雲兮這次的事兒,和我沒有半分關係。”
“哼……沒關係?沒關係你來幹什麼?”沈二夫人滿臉痛苦,“上次還說是一家人,會不計前嫌的庇護我們,結果呢?昨夜的宮宴你也在場,每個人都好好的,就雲兮失蹤了,是不是太巧合了些?沈凌酒你今日來說的話,我是一句都不會信,以後也都不會相信你了。”
沈凌酒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厭惡她,早年不受沈府的重視,然後是丈夫的絕情,再是女兒的不原諒,最後雲兮還下落不明,一個人有多少精力去承受這些呢,就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了的,所以她纔會這樣的憔悴,厭惡一切。
沈凌酒並不怪她,她倒了桌上的茶,遞給她,說道:“我不是來說服你的,今日我來只說三句話,說完就走。”
“你要說什麼?”沈二夫人聽言,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陰沉。
“第一,沈雲兮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沒有責任。第二,沈雲兮已經死了,你們不用費盡心力的找了,查到兇手,我會第一時間告知二叔和你。第三,請節哀。”
沈凌酒話落,就見沈二夫人似被針扎到了一般,大叫起來,“你……你說什麼……不……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騙我,你騙我!”
沈二夫人,眼裡蒙上了一層霧氣,如搖尾乞憐的狗伸出手去拽沈凌酒的衣袖,模樣悽慘至極,“酒兒,二嬸錯了,你不要跟二嬸慪氣……把你剛纔的話收回去好不好?好不好?你剛纔是跟二嬸開玩笑的是不是?”
“宮裡那具屍體,不是尚陽公主,而是沈雲兮,不過皇上已經認定了那具屍體便是尚陽的,所以……你們節哀吧,明日雲兮的屍身便會以公主之禮下葬皇陵,屆時,你可以拿着我的令牌去宮裡見她最後一面,送她最後一程。”
說着沈凌酒將懷中的令牌遞給她。
“不……這不可能!如果宮裡的屍體是雲兮,那麼尚陽公主呢?”
“尚陽公主失蹤了,下落不明。你知道的,皇家不可能會讓一個公主有損名節,玷污皇室榮譽,只好將錯就錯。你是臣,他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二嬸哪怕你是個婦道人家也該懂得吧?”
“不……”
沈二夫人完全接受不了,哪怕沈雲兮真的死了,她也要親手埋葬她,她不稀罕皇家的公主之禮,如果連自己的女兒死後都不能認祖歸宗,這個世道還有沒有天理?
嚎叫,發狂,砸東西,沈二夫人簡直瘋了一樣。
嗚咽,打滾,眼淚鼻涕流了一臉,似是發病一般,她痛心疾首,最後還把沈凌酒給她的令牌,摔了。
沈凌酒嘆了口氣,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她看了一眼沈凌微,拍了拍這個幾年不見的長姐的肩膀,“你進去好好安慰一下她,同她好好說一會兒話,不要再刺激她了,這麼多年,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沈凌微一襲白衣,頭上撇着秀雅的白色蘭花,雲髻峨峨,臉蛋嬌媚如月,和沈雲兮有些相似,只是沈凌微臉上更多的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洗盡鉛華,總給人一種淡雅高潔的感覺,氣度無雙。
沈府裡面就屬沈凌微最有氣質,溫婉大方,一顰一笑都有着大家閨秀的風範,沈凌酒是敬重她的,早年爲了沈府忍氣吞聲入宮伴君伴虎,守着華麗的宮殿,空負韶華,今日若不是她求司行儒,沈凌微就連出宮的資格都沒有,可見她在宮裡的日子並不好過,沒了帝王的寵愛,跟個囚犯已經沒什麼兩樣了。
沈凌微宛如月光的眸子染上一層悲涼,“啊酒,今日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母親的事兒就交給我吧,我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