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初容的心中顯然已經有了主意,在討論計劃的時候,她的雙眼灼灼發亮,一改平日裡的沉悶與淡漠,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方纔露出一個年輕女子應該有的樣子,而不是跟之前一樣,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行屍走肉。
“現在麻煩的是,如果佟家知道是我把你們給帶到這裡來的,肯定會懷疑我們上官家也參與了此事,他對你們就不會那麼信任了,或許還會臨陣倒戈。”佟泰清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自然不會相信佟家是真的出於對前任尊主的忠心所以纔出手幫助段蔚予的。
四大家族各有野心,但要論野心最大的定然是非佟家莫屬了,要不然佟泰清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千里之遙,去到昊黎,把段蔚予給引到這裡來。
溫悅汐暗暗點頭,這一點倒是真的很有可能,那佟家父女若是知道上官家跟這件事也有牽連,權衡之下,他未必就不會倒戈,到那時他們就十分被動了。
“不如,我們來做一場戲吧。”上官初容經過一番思量之後,突然開口道。
“什麼意思?”
……
事情暫時商議得差不多了,上官初容起身準備要離開,轉眼間卻是看到了坐在許宓身邊的小女孩兒,目光稍稍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走出竹屋的上官初容心內一片輕鬆,還帶着對未來的期待,她想,這應該是她有生以來,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了。
上官初容離開之後,許宓這才感嘆道:“這位上官小姐可真不是一般人,要是我,就肯定做不到像她這樣。”
“她大概是討厭極了這個地方,這個竹樓大約就是她迴避這個地方的存在。”正因爲如此,所以她纔會時常來這裡小住,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大概是因爲她只有在這裡才能得到內心的安寧。溫悅汐想,這位上官小姐估計一直過得都不開心。
“可是我覺得那位二公子好像挺喜歡她的啊。”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很不一樣。
所以,那位二公子要悲催了,溫悅汐心中暗歎一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段蔚予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他唯一在意的是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拿到鎮魂珠。
只見段蔚予站起身來,對谷易遊道:“你留在這裡保護好王妃,我去佟家走一趟。”現在的情況下,他們需要佟家的支持,所以這件事也得給佟家一個解釋,不然真的會像上官初容說的那樣,盟友變敵人。雖然變成對手是早晚的事情,但是目前還不是跟佟家分道揚鑣的時候。
段蔚予離開之後,徑直去了佟府,至於具體的說辭,他在到達佟府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這原也是上官初容的主意,若是要讓佟家相信上官家並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來,就只有讓他們以爲這是上官初容自己的一廂情願,而上官初容亦是會配合這個謊言。
夜幕降臨,段蔚予和溫悅汐在竹屋的二樓歇下,這裡到底是比佟府的地下那暗無天日的密室要好上許多的。沉沉的夜幕之中,一道暗色的身影閃過,快得像是一陣風,瞬間已是了無蹤跡。
隔着窗子,段蔚予和溫悅汐的聲音從竹屋裡面傳來。
“我們這樣利用那位上官小姐真的好嗎?”是溫悅汐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帶着些不忍。
“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了,我必須拿到鎮魂石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我管不了那麼多。”段蔚予的聲音依舊無波無瀾。
接着就聽到溫悅汐嗔怪的聲音傳來,“你啊,怎麼走到哪裡都這麼招蜂引蝶呢?我是真沒想到像上官初容那樣冷冰冰的女子竟也會喜歡上你,她明明就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你理會她做什麼,不過是利用而已,我的心裡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若不是她於我們有用,我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段蔚予的聲音冰冷且殘忍。
隱在窗外的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彷彿連一隻蟲子都沒有驚動。
可就是那身影離開之後,段蔚予起身走到窗前,靜默了片刻,之後轉身對溫悅汐道:“人已經走了。”
“佟芷婧和她的父親會相信嗎?”感覺那個佟家的家主似乎是一個非常多疑的人,不知道這樣究竟能不能騙得了他。
段蔚予伸手把溫悅汐給攬入懷中,輕吻了一下她的頭髮,這才悠然開口道:“他們父女兩個都有強大的野心,而這種野心多多少少會影響他們的判斷,他們會去相信他們心裡願意去相信的。”從佟芷婧千里迢迢跑去昊黎找上自己就可以看出來了,他們佟家一定是做足了準備,在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想功虧一簣,或許心裡還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但是對於權利的渴望會讓他們忽視掉這點懷疑。
那黑影離開竹樓之後,果真一路進了佟府,夜色暗沉,佟府闊大的書房之中卻是燈火通明,聽到外面有聲響,佟泰清跟自己的女兒對視了一眼,片刻之後,一個身穿夜行衣的男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回稟主子,屬下剛剛從竹樓那邊回來,情況屬實。”
這身穿夜行人的男人便是把段蔚予和溫悅汐二人的對話又是跟佟泰清和佟芷婧複述了一遍,一字不落。
“屬下擔心被他們發現,聽到這些之後,就回來向主子回稟了。”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屬下告退。”
待那人出去之後,佟泰清皺起眉頭,陷入沉思,難道上官家的那丫頭真的喜歡上段蔚予了?
今天可真是讓人驚心動魄的一天,二公子突然來到佟府,很明顯就是來找人的,想來是有人告訴了他,段蔚予他們藏在自己府上的事情,暫且先不論究竟是誰告的密,讓他心中一驚的是,段蔚予他們竟都不在地下的密室之中了。
他還在想這些人究竟去了哪裡的時候,段蔚予便是回來佟府找到自己,說是上官家的丫頭上官初容把他們幾個一起帶到竹樓裡去了,至於原因,雖然段蔚予說得含含糊糊,但是他也隱約聽得出來段蔚予話裡的意思,上官家的那個丫頭竟然看上了段蔚予。
佟泰清聽了之後,當然是不信,再用不了多久,上官初容就要跟二公子成親了,到時候她在這虞山之上的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她犯得着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救一個剛認識幾天的人嗎?
可是後來再一想,上官初容不可能無緣無故對段蔚予他們出手相助,難道上官家也有意利用段蔚予插一腳?可是這也說不通,因爲對於現在的上官家來說,完全沒有必要冒着風險去做這樣的事情,上官初容嫁給二公子對於他們上官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佟泰清想了整整一天還是搞不清段蔚予跟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才讓自己的屬下去竹樓那裡打探,結果就聽到了段蔚予他們夫妻兩個這樣的對話。
“婧兒,你以爲呢?段蔚予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上官初容出手相助的理由就是這樣?上官家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此時的佟芷婧面上仍是帶着面紗,不過在吃了溫悅汐的解藥之後,她已經好多了,只是一時還沒有辦法完全恢復以前的樣子,對於佟芷婧這樣重視自己的容貌的人來說,斷不會頂着這張仍有缺陷的臉現於人前,所以此時還是沒有把面紗給摘掉。
聽到自己的父親這樣問,佟芷婧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我覺得段蔚予的話倒不像是假的,也不知道那個溫悅汐是對他下了什麼蠱了,他對他的這個王妃簡直是死心塌地,當初我在昊黎的時候,也曾想過辦法……”
她去昊黎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把段蔚予給引到虞山上來,進到昊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接近段蔚予,所以在真正出現在段蔚予面前的時候,她也打聽了很多,知道他對那個昇平郡主百般寵愛。所以就刻意模仿了溫悅汐,聽說當初那位昇平郡主就是靠可憐博取了段蔚予的同情,住進了蔚王府,兩個人這才慢慢生出了感情。
可是誰料想,她的第一步計劃就失敗了,段蔚予根本就沒有要把她留在蔚王府的目的,好不容易利用了他的貼身侍衛,在蔚王府裡留了一夜,可是第二天就被他給趕走了。
這件事對於佟芷婧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在這之前,她在男人面前從來都是無往不利的,所以她纔會把怒氣發泄在溫悅汐的身上。
但也正因爲如此,她才肯定段蔚予不會真的喜歡上官初容,而這種心情也有較勁的意思。她自己在段蔚予身上無功而返,丟了面子,自然也希望上官初容沒有一個好的結果。更關鍵的是,她曾經在段蔚予身上下過功夫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可是上官初容這事兒卻是瞞不住的。
自她出生開始,上官初容就一直壓制着她,所有人都拿自己跟她比較,而她又比自己年長,自己在後面一直追得很辛苦,就連自己的父親時常都會說上官初容幾歲的時候能如何如何,像自己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怎麼樣怎麼樣,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都是活在上官初容的陰影底下,任自己再怎麼追趕,永遠都只能被她遠遠地甩在背後。
而這一次,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可以凌然蔑視上官初容的機會,終於可以輪到自己來嘲笑蔑視她了,縱然她再怎麼出色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她喜歡的男人看不上。
佟泰清心中還是有些疑慮,“會不會是上官家在背後搞什麼鬼?”
佟芷婧卻是搖頭道:“父親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從上官初容跟二公子訂了親之後,他們上官家一直都很安分,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他們沒有道理幫段蔚予,因爲他們就算幫了段蔚予,他們上官家的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好。而且您難道沒看出來嗎?上官初容對二公子一直都很冷淡,就算他們二人定親了之後,也是如此,我看上官初容並不喜歡二公子。像上官初容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爲她喜歡段蔚予,怎麼會多管閒事,出手幫他呢?”
佟泰清聽了自己女兒的話之後,亦是贊同地點了點頭,上官家的那個女兒打小性子就冷,對什麼事兒都是淡淡的,從來不喜歡多管閒事,能讓她出手相助,若說是因爲她看上了段蔚予這個理由,還真是有些可信。
“這件事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如果這是上官初容一廂情願的也就罷了,但是如果段蔚予還有上官家有別的打算,那我們就不得不重新考慮了一下之前的計劃了。”若是上官家也摻和到這件事情裡了,那他們佟家還能得到多少好處?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自己還不如……
想到這裡,佟泰清的眼神之中閃過精厲之色,然後纔對佟芷婧道:“好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天色已經這麼晚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佟芷婧起身之後,腳步輕快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已經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一想到不久之後就能看上官初容的笑話,她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勾起笑容,能看上官初容出醜,乃是最讓她高興的大事,與其說她真的相信上官初容是喜歡上了段蔚予,不如說她心裡是這樣期望的,而人總是希望自己的願望能夠成真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臉上開心的神情是毫不掩飾的。
“父親,我們的探子回稟,昨天上官初容回去上官府之後,跟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今天一早就去了竹樓,原因是,她不想嫁給二公子,要退婚呢。”
佟泰清聞言略微放了心,看來段蔚予說的是真的,上官初容跟二公子訂婚也有些日子了,縱然她心裡不願意,可是以前也沒有表現出來過,現在婚期臨近卻突然跟她的父母爭吵,不是因爲段蔚予還能是因爲什麼。
“這樣纔好呢,這虞山上越亂越好,越是亂,留給我們動手的機會就越多。”
上官家本來是瞞着這件事的,畢竟上官初容和二公子的婚期就快要到了,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家女兒不願出嫁的消息傳出去,真的惹惱了尊主,也是一場禍事,雖然尊主的勢力大不如前,但是他們上官家也不適宜跟尊主翻臉,其他四大家族都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着呢。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雖然四大家族不服這尊主,這尊主卻還穩坐在位置上的原因之一,四大家族又何嘗不是相互制約呢?任是哪一家也不敢輕舉妄動,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他三家蠶食。
所以儘管上官家這麼瞞着,可是消息還是泄露了出來,這其中當然是不乏佟家父女的功勞。
而上官初容本也沒打算瞞着這件事,她本來就是故意讓佟家的人知道的,也猜得到,佟家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肯定會四處散播,不過她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上官小姐,尊主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上官初容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遭,當下也就跟隨那侍女去了燦緲宮。燦緲宮正是尊主所居之處,平常若無召見,其他人是不能隨意進入的,這裡機關重重,斷不敢亂闖。
“夫人,上官小姐到了。”
“快讓她進來。”裡面傳來輕柔溫和的女聲,正是尊主夫人,也就是壬潭遠母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