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是覺出似乎有些安排後事的意思,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剎那之間卻又隱沒不見,語氣帶着幾分玩笑之意,“你這麼哭着,我自己也有些怵得慌。”
藺玉公主聞言,心中一沉,趕緊用帕子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自覺悅汐還未出行,自己就已經作出這副模樣,平白生了晦氣,倒好似悅汐真的不能活着回來了似的。
見藺玉公主止住了哭泣,溫悅汐方纔含笑道:“好了,現在可以開始商量具體的辦法了吧?”其實這兩天她已經大致有了些想法,也跟段蔚予略略商討過了,今天過來其實是想看看萱妃和藺玉公主的意思,這種事情必然還是得以謹慎爲主的,如果一旦有了什麼破綻,他們這些人都跑不掉,一切的計劃都得詳盡而完善。
因爲萱妃畢竟是後宮嬪妃,段蔚予不好去她宮裡久呆,所以在進宮之前,溫悅汐就已經跟他說好了,等她這邊結束之後,會去太后那裡找他。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溫悅汐終於起身告辭,藺玉公主送她出去。
眼看着出了殿門,溫悅汐轉頭看向藺玉公主,“不必再送了,回去吧。”
藺玉公主卻是握着溫悅汐的手,輕聲囑咐道:“這一次,可千萬不要不告而別了,離開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溫悅汐點頭,“放心,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目送溫悅汐走遠之後,藺玉公主這才轉身回了寢殿,見着自己的母妃正坐在那裡發呆,藺玉公主也沒吭聲,輕手輕腳地在一旁坐下。
片刻之後,只聽得萱妃輕輕嘆了一口氣,“昇平郡主的命啊……怎會這般不好?”
藺玉公主方纔壓下去的那股酸澀之意,現在又是涌了上來,是啊,爲什麼上天要這麼虧待悅汐,她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從小失去了父母不說,被人嫌棄了那麼多年,如今終於嫁給了蔚王殿下,想說以後的日子定會一帆風順了,誰知道又生了診不出問題的怪病。
當初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死於行宮之中了,可是如今自己安然無恙,她卻是前路未卜,真是造化弄人。
溫悅汐去到太后那裡的時候,段蔚予已經在殿內等候多時了,當着太后的面,溫悅汐自然不好多問,偏生段蔚予又是一個善於隱藏情緒的人,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他跟皇上商談的結果究竟是如何,不過據溫悅汐猜測,皇上應該是答應了,就算皇上不答應,以段蔚予的性子也會想方設法讓皇帝點頭同意的。
拜別了太后,溫悅汐和段蔚予走出太后的寢宮,看了一眼四周沒人,溫悅汐這才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皇上答應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溫悅汐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宮裡終歸不是說話的地方。
在出宮的路上,他們二人卻是碰到了段懷瑾,若說是偶然遇見,溫悅汐卻是不信,段懷瑾肯定很好奇皇上跟蔚王兩個究竟在商議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一談就是這麼長時間。他現下出現在這裡,只怕亦是出於想要打探些什麼的目的。
只是她心裡也清楚,進皇陵的事情要比溫韋良逃獄的事情嚴重多了,怎麼可能輕易告訴旁人知曉,就算這個人是太子也是一樣。
所以,縱使段懷瑾再怎麼旁敲側擊,段蔚予也沒有透露分毫,段懷瑾只有越發地懷疑和好奇,能讓父皇和蔚皇叔密談這麼久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事兒,爲什麼不能讓自己知道?
可是段懷瑾心中再怎麼好奇,也沒有再去打探過了,如果父皇不希望自己知道這件事,那自己最好做到不聞不問,最起碼錶面上要做到這樣。
一直到回到蔚王府之後,溫悅汐這纔開口問段蔚予道:“什麼時候去皇陵?”
“皇上的親筆書信明日應該會到達皇陵。”
“意思就是……明天?”
“我的意思當然是越快越好。”不必一定是要明天,皇上已經把令牌給自己了,緩幾天也可以,但是事關悅汐,他不想往後拖。
“可是……”溫悅汐顯然有自己的顧慮,“佟芷婧如今就在這裡,還有那個至今都沒有露面的神秘人,如果他們的目的就是那半塊藏寶圖的話,這個時候你去皇陵之中把它拿出來,豈不是很危險?”
“這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過多顧慮。”反正這半張藏寶圖總歸是要被人知道的,在把它從皇陵拿出來之前,自己自然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溫悅汐沉吟了片刻之後,擡眸看着段蔚予,“能緩幾天嗎?我想把萱妃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再把那半張藏寶圖從皇陵裡拿出來,這樣比較好。”早拿出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還是等到他們離開之前,再把那半張藏寶圖給拿出來吧。
段蔚予沉默了良久,終於點了點頭,他在內心裡當然覺得越早出發越好,可是他也體諒溫悅汐的心情,如果不讓她做完她想做的這些,她離開之後定也不會安心的。
見得段蔚予點頭,溫悅汐嘴角露出笑意,連忙道:“其實我今天進宮的時候已經跟萱妃和藺玉談過了,她們兩個都同意我們之前說的那個辦法,只是具體怎麼安排,這個還得仔細思考一下,而且之後的事情還得仰仗蔚王殿下您了,宮裡的事情我可插不上手。”
段蔚予伸手摸了摸溫悅汐的腦袋,那麼輕柔眷戀。其實他未嘗不明白溫悅汐的心思,她是怕自己回不來了,所以才這樣趕着在離開之前把這些事情都安排妥了,這是她答應過萱妃和藺玉公主的事情,她不想食言。
只是這樣的話是不能明說的,無論是於自己,還是於她……
幾天之後,溫悅汐讓人去把段映湛給請到了蔚王府來,看着面前一桌色香味兒俱全的飯菜,段映湛的心裡卻是有些打鼓,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溫悅汐,不由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喉結清晰可見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溫悅汐見狀不由噗嗤一聲笑了,“我說你幹什麼這麼個表情啊?緊張成這樣?”
“我說悅……蔚王妃啊,您有什麼話就直說行不行?弄成這樣,我心裡老不安的,你上次對我這麼好的時候,還是三年之前,你親手給我遞茶的時候,就遞了那麼一杯茶,你讓我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一整個下午,我是被人擡着出去的,在牀上躺了好幾天,你這次又想對我做什麼?”
上一次只是一杯茶,她就已經把自己給整成這個樣子,這一次弄得這麼豐盛的一桌飯菜,自己豈不是一條命都沒了?想到這裡,段映湛不由擡頭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聽到段映湛說起這個,溫悅汐也是想起當時的情景,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幾分,一晃眼,都已經過去三年多的時間了。
“放心,這次不是爲了要整你,我是有事相求。”
段映湛聞言奇怪地看着溫悅汐,“有事相求?你還有事情能求得着我?”皇叔什麼事兒辦不成啊?她還用得着求自己辦事?
“皇叔辦不成的事兒,我還能辦得成啊?”
“別說,這件事還真的只有你能辦得成了。”說着,溫悅汐已經親手倒了一杯酒遞給段映湛。
“別,”段映湛心中更是打鼓了,“你越是這樣說,我心裡越是沒底,你還是先跟我說說究竟是什麼事情吧。”不說清楚之前,別說是吃菜喝酒了,自己是連口茶都不會碰的,總感覺有什麼陷阱。
溫悅汐笑了笑,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可是臉上的表情亦是沉肅了下來,“這件事的確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
段映湛聞言立刻就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就說沒什麼好事兒,不然你早就去找皇叔幫忙了,何必來找我。”
“這個倒真不是,如果他到時候能在的話,我絕不會來找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段映湛疑惑地看着溫悅汐。
“其實我說的這件事,就是幫藺玉公主的母親萱貴妃娘娘詐死出宮,讓她可以跟着藺玉公主一起去到啓辰過日子。”
段映湛聽了這話之後,半晌都反應不過來,“你……你剛纔說什麼?!”詐死離宮,自己沒聽錯吧?
“這是我早就答應了藺玉和萱貴妃娘娘的事情,我想要在離開之前,把這一切都安排妥當,因爲到藺玉成親的時候,我很有可能趕不回來了。”
“等……等一下……”這都什麼跟什麼,什麼叫藺玉公主成親的時候,趕不回來?段映湛稍稍在心裡把溫悅汐方纔說的話捋了捋,然後纔看着溫悅汐道:“你的意思是說,你還要離開京城?”
溫悅汐點頭,“去治病,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我也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只有把這些事情提前安排好。其實你也不用做什麼,具體的事情,蔚王都已經安排了他的手下了,到時候你幫忙照看着就行,若萬一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麼計劃之外的事情,你身爲慶王世子也能幫着圓一圓。”
段映湛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暈,“你先別說這個,去治病?你要去哪裡治病?”
“往西邊去吧,其實我現在也還不知道,到時候一邊走一邊找吧,不過短時間內肯定是回不來了。如果不是因爲萬不得已,我也不會拜託你這件事情,說到底這件事也有些危險。”
段映湛聽到這話,不由擺了擺手,“我們兩個之間不必說這個,你什麼時候開口求過我?既然你已經開了口了,我自然會答應你,只是我現在還有些懵。你剛剛說的那些該不會是騙我的吧?你真的是去治病?”還是說她其實這一去,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回來,或者是根本就回不來?
“當然,蔚王也會陪我一起去,正因爲藺玉公主成親的時候我們都不在,所以纔要拜託你幫忙。”
“所以,你去治病究竟找誰治啊?”
溫悅汐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眼下就只有這一個希望了,雖然看不清前路,也只好走去試一試了。”
試一試?這三個字她說得輕鬆自然,可是聽在段映湛的耳中,卻是生出了幾分無奈和心酸。
藺玉公主成親怎麼說也得到天冷的時候了,可是她卻說到那個時候她都不一定能回來,可以想見,其實她的心裡也是沒底的吧?
心裡有些難受,但是段映湛卻也是控制住了,沒有表現在臉上,再開口時,語氣亦是十分地輕鬆,“我還以爲是什麼事情呢,讓你搞得這麼隆重的來宴請我,卻原來是爲着這個事情,你放心,既然你開口了,我一定幫你辦妥。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你跟藺玉公主是在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這麼好的?幫萱貴妃詐死出宮這種事情,可是冒着非常大的風險的。”若不是因爲跟藺玉公主的感情好,她也完全不會去做這種事情吧?
段映湛面上裝作輕鬆,實際還沒從溫悅汐方纔的話裡回過神來,此時端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壓了壓心底的那股難受,“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你跟藺玉公主也沒接觸過多少,怎麼你們兩個看起來好像感情很深厚的樣子?我都跟你認識多長時間了,也沒見你對我怎麼好過。”
溫悅汐嘿了一聲,“段映湛,你說話虧不虧心啊,我對你不好嗎?你忘了當初你被人傷得快要死的時候是誰千里迢迢、日夜不歇地趕回來救你一命的?”
“得,算我說錯話了成不成?可是你跟藺玉公主也沒怎麼見過面,你們是怎麼……?”
“行,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便跟你說了吧。還記得三年前,我們一起去行宮的事情嗎?”
“記得啊,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了?”
“我跟藺玉公主第一次見面就在那裡。記得我們剛到行宮的那天下午,你帶着我去草場騎馬,後來你被你父王派來的人給叫走了,就是在你離開之後,我才第一次見到藺玉公主……”
“等一下,不對啊,那個時候藺玉公主還沒回宮呢,你怎麼可能會在行宮裡見到她?”那個時候的藺玉公主是不可能出現在行宮裡的啊。
“你這人什麼毛病啊?我這不正給你說呢嘛,你別老是打斷我啊。”
聽溫悅汐跟自己講述了當時在行宮草場發生的那件事之後,段映湛又是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我的天,你那個時候不怕死嗎?若是那兩個侍衛回過頭來查看一下,你們兩個都活不成了。”光是這麼聽着,就覺得驚心動魄。難怪她們兩個的關係這麼好,她們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溫悅汐笑了笑,沒有說話,其實當時她也是懷着賭一把的心情,若是賭贏了話,她們兩個都活,若是輸了,都死。幸運的是,她當時賭贏了。
可是現如今看來,上天不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怎麼樣?事情我都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到時候會幫忙的吧?”
“既然你都開口了,我自然會幫忙,只是……”段映湛稍稍頓了一下,“這個擔子太重了,我怕我做不好,如果有可能的話,你跟皇叔你們兩個還是早點回來吧。”說着,他的語氣一變,有些吊兒郎當的味道:“你們也不怕我把這件事給辦砸了,連我自己都不放心。”
所以,爲了以防萬一,悅汐,你還是早點回來,自己盯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