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那道士回來的時候,溫悅汐看着那大殿之中進進出出的香客,他們臉上無非是兩種神情:高興或是憂愁。
臉上笑容滿面的肯定是期望達成來還願的,愁容滿面的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來拜神求願的,可看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愁容多,笑容少。
段蔚予見狀,輕輕把溫悅汐的手握在掌心,雖然不說什麼話,但是心意卻是相通,無聲勝有聲。
不多時之後,方纔那個年輕的道士終是回來了,走到他們二人的面前,對他們道:“師父已經答應見你們了,二位請跟我來。”
段蔚予和溫悅汐也便是跟着那道士一起往後院的方向去了,這白雲觀倒是不小,越是往後邊走,越是安靜起來,跟前面香客雲集的場景完全不同。
走到一間房間的門前,那道士擡手敲響了房門。
片刻之後,裡面傳來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進來吧。”
那道士也便是引着段蔚予和溫悅汐一起走了進來,“師父,就是這兩位想要見您。”
只見室內的榻上坐着一個身着道袍、身形清瘦,卻目光清朗的道長,看樣子大約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你先出去吧。”這話自然是對他的弟子說的。
“是,弟子告退。”
那道士退下之後,順手也便是爲他們關上了房門。
“二位請坐吧。”那道長的目光分別在段蔚予和溫悅汐的臉上掃過。
“二位都是貴人,卻不知來貧道這裡,卻是爲了何事。”
段蔚予亦是打量着這個道長,同時開口道:“我們是來尋一個人。”
“哦?你們要尋人?此人可是我們道觀中的人?”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還要問問道長您。我們要找的是當年給山腳下支茶攤那家兒子解毒的人。”
那道長聞言並沒有什麼反應,亦是沒有立即開口應話,房間裡一時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聽得那道長開口道:“既然是要找解毒的人,你們直接問那一對夫婦就知道了,爲何到我這裡來找人。”
“正是因爲問了他們我們才找您來的,他們告訴我們說,當年救回他們兒子一命的是一位道長,而且他們還看到那位道長和您站在一處說話,您自然是認得那位道長的。”
那道長聽了之後,只是語氣平淡地道:“是嗎?他們是這樣說的?也許吧,可我們這道觀是接受遊方道士落腳的,來來往往的道士有很多,而且這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貧道都已經不記得了。”
話雖說得有理,但是溫悅汐卻不相信。
“道長知道當年那個孩子中的是什麼毒嗎?”
“聽說了,是赤蘭。”
“那道長可知道赤蘭之毒至今無解,難道道長一點兒都不好奇那個道長是怎麼幫那孩子解了毒的嗎?當年在你們的道觀之中發生這樣大的事情,您還能說自己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世間有各種奇事,無須一一在意。”
這位道長很顯然是油鹽不進的。
“所以起死復生這種事情,也是道長不會去在意的嗎?”
溫悅汐注意到,自己在說這話的時候,那道長的眼神明顯變了一下,可是片刻之後又是歸於平靜,語氣如同方纔一樣,波瀾不驚,“一切自有上天的旨意,凡事順勢而爲,不宜強求。”
這位無塵道長擺明是什麼都不願意說的,可是溫悅汐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明明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可是他故意跟自己兜圈子。
好,你跟我兜圈子,那我就跟你說直言,“請問道長,當初那個救了那夫妻孩子的道長是不是鏡虛道長?”
只見那無塵道長閉起眼睛,搖頭道:“不是。”
“實不相瞞,我們是來找鏡虛道長的,十五年前,我剛出生的時候,曾跟鏡虛道長結下了緣分,如今我病重纏身,脈象卻與常人無異,看遍了大夫,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無意中得知,當初鏡虛道長在我出生時下的斷言,這才千里迢迢來找鏡虛道長,希望他能救我一命。”
面對溫悅汐這樣的實話,那無塵道長還是無動於衷,“生病了要去找大夫,神佛並不是萬能的,更何況是區區一個道士,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莫要再找下去了。”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
“何必,”那道長輕輕嘆了一口氣,“命數如此,不可強求啊。”
“既然道長提到了命數,那您看我的命數如何?”
那道長盯着溫悅汐看了片刻之後搖了搖頭,“這位姑娘的命數我看不清。”
“道長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們嗎?”溫悅汐還是不死心。
“貧道是真的不知道,又如何能告訴你們?二位還是請回吧。”
溫悅汐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卻是道:“我們不走。道法高深,我想要在這道觀裡參悟幾天,道長應該不會拒絕吧?我方纔已經打聽過了,你們這裡也留宿從外地趕來的香客,有專門準備的房間,對吧?”
那道長輕輕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如果二位願意的話,貧道自當讓人去給你們準備房間。”
這位道長也果然是派人去溫悅汐和段蔚予準備了房間,對於他們二人,那位道長始終都是淡淡的,不見什麼異樣。
但是溫悅汐和段蔚予兩人卻一致覺得這位道長很明顯是隱瞞了什麼,“我想,也許……”
“也許什麼?話別只說一半啊,吊人胃口。”溫悅汐伸手掐上段蔚予的臉。
“也許這位無塵道長是知道我們要找的鏡虛道長的。當時你提到鏡虛道長的時候,他的表情顯然有一些不對勁。”
之前聽了那兩夫妻的話之後,段蔚予就有些懷疑,他們口中說的那個道長,是不是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鏡虛道長,現在看來,是十分有這種可能的。
“可是對我們問的一切,他都矢口否認,他顯然是鐵了心不打算說了。”
段蔚予聞言揉了揉溫悅汐的腦袋,“既然都已經住進來了,自然是有辦法查的。”事情不是他不想說,就能瞞得住的。
段蔚予和溫悅汐在白雲觀裡住了下來,整個道觀裡的人都是議論紛紛的,談論最多的自然就是猜測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找無塵道長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
當天夜裡,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屋頂上閃過,迅速消失在道觀後院的一角……
“這位道長,請問無塵道長用過早飯了嗎?”溫悅汐站在院門外,叫住從裡面出來的一個道士,而面前正是那無塵道長住的院子。
那道士聽她這樣問,心中覺得很是奇怪,但也點了點頭道:“師父剛吃完早飯,你們有事嗎?”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怎麼還纏上師父了?
“我們的確是有些事情要找無塵道長問一問,麻煩你幫我們通報一聲吧。”
那道士猶豫了一下,這才道:“行,你們先在這裡稍等。”
溫悅汐和段蔚予站在原地等着,片刻之後,那道士就走了回來,對他二人道:“抱歉,我師父今日身體有些不舒服,不便見客,你們還是明日再來吧。”
躲着嗎?段蔚予眸光一沉,徑直拉起溫悅汐的手道:“既然無塵道長身體不舒服,我們自當進去看望一下。”
那道士立刻攔在他們二人的面前,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都跟你們說了,我師父身體不舒服,不見外人,你們怎麼還硬往裡闖。”
段蔚予沉聲道:“此言差矣,我們只是聽聞無塵道長身體不舒服,想要進去看望一下,怎麼叫硬往裡闖?”言罷,他的手臂攬住溫悅汐的腰,徑自使了輕功,躍至那無塵道長的房門前。
“你們……”
不等那道士把話說完,段蔚予就已經推開門,帶着溫悅汐一起走了進去。
房間裡無塵道長正在閉目養神,聽到這般動靜也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兀自那般坐着。
“聽聞道長身體不舒服,我們特意前來看望,同時也有個事情想要請教道長一下。”
“看望?二位這行爲應該不能稱之爲看望吧?”那無塵道長這才睜開了眼睛。
面對無塵道長這樣的指責,段蔚予冷聲道:“我們的確是失禮了,可是道長卻也對我們撒了謊。昨日道長你親口所說,不認識、甚至沒有聽說過一個叫鏡虛的道長,可是……”
只見段蔚予把手中拿着的一本書冊舉起,那無塵道長見狀,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上頭記錄着自這白雲觀初建以來,所有弟子的名冊,而那鏡虛道長也在這上頭,按照這上頭的記錄,那鏡虛道長正是無塵道長您的師叔,不是嗎?可您昨日竟還跟我們說,您不認識他,敢問道長您爲何要說這樣的謊話?”
昨天夜裡,段蔚予命人暗中造訪了這白雲觀的書閣,果然就有了重大的發現,那鏡虛道長的確是這白雲觀裡的道士。看來,溫韋良沒有說謊,當年那個說悅汐活不過十二歲的道士,果真是在啓嶺。
事實已經擺在面前,那無塵道長也再無辯駁的餘地,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本以爲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沒有想到,竟還有今天……好吧,我承認,你們要找的鏡虛道長正是我的師叔,當年救了那孩子一命的人也是他。”
“那他此時在哪裡?”段蔚予急切地問道。一切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幫助悅汐度過十二歲死劫的人正是這位鏡虛道長,而那個本該中毒而死的孩子也是被他救回一條性命的,既然他有這等本事,那這一次他也一定能救回悅汐。
無塵道長擡眸看向急切的段蔚予,幽幽道:“你們找不到他了,因爲,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你說什麼?!”段蔚予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那裡的無塵道長,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那個鏡虛道長可是關係着悅汐的性命啊。
那無塵道長用被悲憫的目光看着段蔚予和溫悅汐,“我說的是真的,我師叔已經死了,就在救了那個孩子之後。不然你們以爲,爲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就連那一對夫妻從那之後都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告訴他們,救了他們兒子的道長已經離開了,其實只是不讓他們太難過罷了,事實上,就在救了他們兒子第二天之後,我師叔就已經死了。”
“可是……可是當初他救那個孩子的事情,不還是好好的嗎?”溫悅汐心裡亂極了,還以爲終於找到了,結果只是鏡花水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