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燁然轉身站到段蔚予的面前,“你到底在信上寫了些什麼?”
“我寫了什麼,難道二皇子你猜不到嗎?自然是跟七皇子有關的事情,你之所以讓自己的手下暗殺七皇子,不就是因爲他威脅到了你嗎?”
段蔚予直直盯着溥燁然,沒有錯過他臉上任何表情變化,“皇位。”
在吐出這兩個字的瞬間,段蔚予注意到溥燁然的眼睛裡驟然間的神色變化,如果方纔他還只是猜測的話,那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了,溥燁然之所以會讓自己的潛伏在昊黎皇宮手下暗殺溥承蘊,一定是跟皇位有牽連的。
能讓他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去暗殺溥承蘊,他應該不止是懷疑吧?
“二皇子,你在昊黎的皇宮安排了細作,難道就沒有想到別人也會這樣做嗎?”
“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溥燁然的臉上全然不見了方纔的淡定自若。
“哪件事?啓辰皇帝屬意七皇子做儲君的這件事嗎?”
溥燁然幾乎兇狠地盯着段蔚予看,這件事除了父皇身邊的楊公公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人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段蔚予並沒有回答溥燁然,只是勾起了涼薄的笑意,聲音清凌凌地冰寒,“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需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向你的父皇解釋就好了。”
段蔚予走出去之後,緩緩收起嘴角的那抹笑意,對身後跟着的谷易遊道:“信可以讓人送去啓辰了。”
方纔他跟溥燁然說的那些不過是故意詐他的罷了,在這之前他對於啓辰儲君的人選還只是猜測,而剛剛跟溥燁然的那番對話之後,他的猜測已經得到了印證。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溥燁然不會輕易動手殺害自己的兄弟,給自己埋下禍根,他既然這麼做了,就一定有他非要這麼做不可的理由。而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儲位,能讓溥燁然這樣不顧風險痛下對自己的親兄弟痛下殺手,儲位之爭是最有可能的。
雖然段蔚予有些不明白,啓辰的皇帝對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外的皇子一直都很冷淡,對七皇子也並無什麼特別之處,怎麼會屬意他做儲君,但是從方纔溥燁然的反應來看,他是篤定啓辰皇帝心裡屬意的儲君人選是七皇子溥承蘊了。
而自己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讓溥燁然好好跟他的父皇去解釋吧。
溥燁然怔然看着段蔚予離開的背影,一顆心已經亂成了一團,絕對不能讓父皇知道,若是讓父皇知道了,自己就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
爲了在父皇面前表現,讓他看重自己這個兒子,從小到大,自己從來都是努力做到最好。可是無奈自己的前面還有一個皇兄處處頂着,自己雖然是皇后所出的正統嫡子,可是奈何在身份上自己還是矮他一頭,他的母后雖然已經去世,可到底是先皇后,他佔着嫡長子的位置,讓自己這個二皇子的位置變得非常尷尬。
爲了贏過他,從自己記事開始,就從來沒有鬆懈過,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但是朝中衆多大臣還是偏向於身爲嫡長子的大皇兄。
當初與昊黎開戰,自己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機會,如果自己帶兵打勝了這一仗,父皇就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但是父皇拒絕了自己帶兵出征的請求,而是派了當時的恭陽侯,也就是大皇子的舅父作爲主帥,率軍與昊黎抗衡。恭陽侯手握兵權,又是大皇子的親舅舅,自己心裡清楚,如果這一仗打贏了,父皇對大皇兄必然會更加器重,而恭陽侯則會成爲大皇兄爭奪皇位之路上的得力助手。
幸運的是,恭陽侯並沒有打勝這一仗,而且還被昊黎的主帥斬於刀下。自己意識到機會再一次來臨了,而這一次父皇許是已經失了信心,他沒有拒絕自己,也許是知道一定也贏不了,姑且讓自己一試。
但是父皇不知道是,自己早已有所準備,從知道對方派來的主帥是誰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派人了仔細查了他的底細,只是那個姓溫的年輕的將軍乾淨得很,沒有什麼可被自己拿捏的。但是他手底下的那個姓孟的就沒有那麼幹淨了,竟然讓自己查到他跟昊黎皇帝的妃子有牽扯。
利用這一點,自己脅迫了那個孟立夫把他們的行軍計劃告訴自己,並且自己親自帶了兵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處,結果自己大獲全勝,對方的主帥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本以爲這場戰爭結束之後,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會蓋過大皇兄,可是誰知道,在自己回京之前,昊黎的那個蔚王殿下竟然砍下了自己的一條胳膊。
而因爲自己失去了這條胳膊,父皇的確給了自己補償,一個可以號令各府官員的令牌,又父皇親自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本以爲父皇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自己在他的心裡肯定要強過其他皇子,包括大皇子。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那場大戰之後,父皇雖然對自己親近了不少,可是對於大皇子也並沒有疏遠。甚至有些大臣在私下裡議論,自己是個失去了一條手臂的皇子,沒有資格繼承皇位,若是自己繼承皇位的話,將來會有損國體。
可是父皇卻好像無動於衷,他好像還是在自己跟大皇兄之間搖擺不定,時而對大皇兄委以重任,又時而重用自己。這十年來,父皇一直都是這樣,所以所有人都以爲父皇最後一定會在自己跟大皇兄之間選一個,自己當然也是這麼認爲,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跟大皇兄較勁。
而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父皇騙了所有人,他心中屬意的儲君人選根本就是七皇子溥承蘊,自己跟大皇兄不過是拿來做擋箭牌的罷了。
真是可悲又可笑,自己與大皇兄兩個人爭了那麼久,真正被父皇看中的人卻一直都在坐山觀虎鬥,等到自己跟大皇兄兩個兩敗俱傷了,他卻漁翁得利。
所以當懷螢說要利用和親的藉口前往昊黎國的時候,自己就勸她選定七皇子溥承蘊,他當時就已經計劃好了,要讓溥承蘊有去無回,可是誰知道他的計劃卻被昊黎的藺玉公主給破壞了,如果不是她冒死把溥承蘊給救了出來,溥承蘊是絕對不可能活着回到啓辰的。而他死了之後,父皇也一定會重新考慮儲君的人選。
只是這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因爲溥承蘊在昊黎差點死掉,父皇在他身邊安排了一些暗中保護的人,自己再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能對他下手。
溥燁然暗暗握起了拳頭,不行,絕對不能把儲君的位置拱手讓人!
“來人。”溥燁然招來自己身邊的侍衛。
不知道他小聲在那侍衛的耳邊嘀咕了一些什麼,那侍衛聽了之後,立刻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而這廂,段蔚予離開溥燁然暫時住的別院之後,徑直就去了平晏侯府。剛進入後院迎面就碰上了許宓,而許宓卻只是懶懶擡頭看了段蔚予一眼,“你來了?”
說完之後,就徑直走開了。
段蔚予覺得奇怪,怎麼許宓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進到溫悅汐住的院子,卻發現溫悅汐不在。
“郡主去藥房了,奴婢這就去請郡主過來。”
“不用了,我去藥方找她。”
段蔚予方是轉而去了藥房。
知道溫悅汐在藥房裡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她,段蔚予儘量放輕了動作推開房門,未免驚到了一心撲在草藥上的溫悅汐。
而溫悅汐本來就有些不專心,此時聽到開門聲,便是朝着門口看去,正看到段蔚予走了進來。
“怎麼樣?那啓辰的二皇子到了嗎?”溫悅汐知道今天是溥燁然到京的日子。
段蔚予微微點頭,緩步走到溫悅汐的身邊,“我親自接他進了別院,而且還從他口中證實了一些事情。”
“比如說?”溫悅汐仰頭看着段蔚予。
“他的確是因爲儲位之爭而企圖暗殺啓辰的七皇子溥承蘊,我當時開口試探他的時候,他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有關於這一點段蔚予之前已經跟她說過了,所以溫悅汐並不是很驚訝,儲位之爭,意思也就是七皇子溥承蘊也在儲位之爭之列。
聽了溫悅汐這樣說,段蔚予卻是搖頭,“不是之列,據我的推測,啓辰的皇帝屬意的儲君很有可能就是溥承蘊,不然溥燁然不會這麼急着下手。他已經跟啓辰的大皇子兩個人爭了那麼多年,都沒有下殺手,可爲什麼卻偏偏對溥承蘊下手?那是因爲他覺得溥承蘊對他的威脅,要比他的大皇兄對他的威脅大多了。”
溫悅汐震驚地看着段蔚予,“你的意思是……啓辰的皇帝有意要立溥承蘊爲儲君?讓他做啓辰將來的皇帝?!”
段蔚予聞言點頭,“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這怎麼……可是怎麼會是溥承蘊呢?一直以來都不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嗎?”自己當初在啓辰的京城呆了那麼久,也沒有聽過任何一點傳言是有關於讓溥承蘊做儲君的,他就是一個閒散的皇子,也從來沒見皇上對他怎麼親近過,他的母妃在宮裡也不受寵,比起其他皇子,他亦是很普通,怎麼會是他呢?
“那你覺得溥承蘊是個普通的皇子嗎?”
聽到段蔚予這樣問,溫悅汐仔細想了想,如果溥承蘊不是一個閒散皇子的話,他是有可能做儲君的嗎?或許,是有可能的。
“這麼說來,啓辰的皇帝是利用他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來給七皇子做擋箭牌的?”溫悅汐突然有些明白了,“如果他一早就把想要立七皇子爲儲君的想法露出來嗎,那大皇子和二皇子還不鬧翻了天,像之前那樣暗殺的事情想必會成爲家常便飯,爲了保護自己屬意的這個儲君,他就把自己的另外兩個推於人前。讓他們去爭、去鬥,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兩個的身上,等到他們鬥得兩敗俱傷,各自失去了自己強有力的支持,這個時候再讓自己屬意的兒子上位,這樣一來,剩下的就只有坦途了。”
段蔚予聽到溫悅汐這麼說下來,不由目露讚賞地看着她,“沒有想到你能想得這樣透徹。”他擡手揉了揉溫悅汐的腦袋,對她道:“還有一件事,或許你有興趣聽一聽。”
“什麼?”
“這件事是我之前就知道的,但是我一直也沒有聯繫到啓辰七皇子被暗殺的這件事情上,方纔我在過來的路上突然想到了,我想着這應該也是解釋一些啓辰皇帝爲何要這樣做的理由。”
聽聞這話,溫悅汐立刻十分感興趣地看着段蔚予,看來他即將要說的事情,會是一件跟這件事很有關聯的、並且很久遠的事情。
“七皇子的母妃婉妃,你在啓辰的時候應該是聽說過的吧?”
“聽說過,但是也只是偶爾聽了那麼一兩句,而且還是從司空禹那裡聽說的,其他根本就沒有人提起她。我只是聽司空禹說,婉妃是宮中的一個異類,從來也不去爭寵,爲人溫婉善良,他小的時候最喜歡去婉妃那裡。聽得出來,七皇子的母妃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子,只是啓辰的皇帝好像不怎麼喜歡她,我聽司空禹說,皇上很少去看她的,就算去看她,也只是稍坐一會兒就走,兩個人感情很冷淡。”
段蔚予聽到這裡,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來你們兩個之前在啓辰的時候,還挺熟悉的,他竟然還跟你說這些。”
“吃醋了?”溫悅汐含笑捏了一下段蔚予的臉。
段蔚予笑着敲了敲溫悅汐的腦袋,“吃什麼醋?你馬上就要跟我成親了,他再怎麼想也沒用了。”
“好了,繼續說婉妃的事情。”溫悅汐着急道,從段蔚予的話裡來聽,這件事似乎還另有隱情。
“其實婉妃並非是你認爲的那樣,一開始就備受啓辰皇帝的冷落。她剛剛進宮的時候曾經是啓辰皇宮之中,最受寵的妃子,那個時候還有大臣上奏摺批評啓辰皇帝對婉妃的專寵,那個時候,整個朝堂上下都是流言蜚語,但是啓辰皇帝依舊故我。”
“嗯?既然啓辰皇帝這麼喜歡婉妃,怎麼現在卻對她不冷不但的,而且對溥承蘊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我之前在啓辰的時候,溥承蘊在言語之間對他的父皇還多有埋怨,他很明顯沒有得到自己父皇的喜愛。還有和親的事情,懷螢公主說讓溥承蘊來昊黎和親,啓辰的皇帝就答應了,如果他真的在乎溥承蘊的話,應該不至於會讓自己的這個兒子去給懷螢公主當做工具一樣利用吧?”
“正如你方纔所說,這可能只是啓辰皇帝保護自己兒子的一種方式,他讓其他人覺得自己並不看重這個兒子,但其實這纔是保護他最好的辦法。我還沒跟你說,啓辰的皇帝爲什麼突然冷落了婉妃,因爲溥承蘊小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幾乎喪命。而皇帝當衆斥責婉妃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兒子,自那以後就疏遠了她,沒有了以前的寵愛。沒以爲這其中難道沒有什麼貓膩嗎?”
溫悅汐點頭,“事情轉變得太突然了,一場大病就改變了一個皇帝對自己妃子的態度,是有些不太正常。而那場大病裡想必也隱藏了什麼真相。”
“無論是什麼真相,這都是跟我們無關的事情,我們只需要讓啓辰的皇帝知道他的二皇子要殺害七皇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