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悅汐搖了搖頭,“沒什麼。”有些話是不合適在孟夫人的面前說的。
此時卻見孟夫人突然在地上跪了下來,仰頭看着溫悅汐,“郡主,我知你已恨我丈夫入骨,我也知道自己沒有臉面在你面前請求什麼,但是做母親的一顆心總是這樣的,不管怎麼都想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郡主,我們大人的罪孽不該牽連到孩子的身上,請郡主饒我們啓瀾吧,他才只有十歲啊……”
孟立夫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好審問自己的,該說的自己都已經說了,餘下的只是等死罷了,但是刑部的人還是把他從牢獄裡帶到了這間小屋子。
進去之後,孟立夫看到一個背影,他立刻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腳步不由頓住,事到如今,他竟真是有些難以面對這個女孩子了。
溫悅汐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便是轉過身去看他,“過來坐吧。”
孟立夫下意識躲避了溫悅汐的眼神,這纔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只是低着頭不開口。
“孟將軍,你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語氣略有嘲諷。
“我跟你道歉,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接受我的道歉,我自己罪有應得,我知道,所以我並不奢求你的諒解。”
“諒解?我當然不會諒解你。孟立夫,其實你這樣的人比那啓辰的二皇子更可惡你知道嗎?他傷害的最起碼是他的敵人,而你呢?你傷害的可是你的兄弟,是信任你的人。用人渣形容你這樣的人,真的一點都不過分。不過老天還是有眼的,善惡終有報。你害死了那麼多將士,如今你也要用你們家人的血來償還了。”
聽到‘家人’二字,孟立夫的臉色頓時變了變,溫悅汐冷冷道:“你知道我方纔在過來的路上碰到誰了嗎?你的夫人,她跪下來求我,求我留下你們兒子一命。”
孟立夫擡眸眼神期盼地看着溫悅汐,“那郡主是怎麼回答她的?”
“我能怎麼回答她?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這一點你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光是通敵賣國這一條就足夠誅殺你全族的了,我區區一個郡主,有什麼權利答應她這樣的請求?”
“可他們是無辜的,”孟立夫握緊了拳頭,神情很是痛苦,“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我做的事情。”
“你現在倒是提到你的家人無辜了,難道被你害死的那些將士們他們就不無辜嗎?他們的家人就不無辜嗎?你把行軍計劃告訴敵國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既顧不得別人無辜不無辜,別人自然也就不會在乎你的家人是不是無辜。在你做出決定的那個瞬間,你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後果,律法不僅是一種懲罰的手段,更是一種警示,告誡人們觸犯律法的後果很嚴重,在做之前,先想想後果。而你顯然無視了這種警示,一而再地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把自己家人的安危全然拋至腦後,現在倒是來裝什麼假惺惺?”
溫悅汐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刀子一樣紮在孟立夫的心上,刀刀見血,痛徹心扉,但是悔之晚矣。
“我雖然無法答應孟夫人放過你們兒子的要求,卻答應了她讓她跟你見一面,有關於你的那些事情,她已經聽說了一些,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這些之後,溫悅汐起身走了出去,孟夫人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進去吧。”溫悅汐輕聲道。
孟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夫人……”孟立夫不由站起身來輕喚了一聲。
孟夫人卻並沒有理會他,徑直在方纔溫悅汐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
“你跟臻貴妃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他們說太子殿下原本是答應放過我們兒子的,只要你肯把所有的事實都說出來,可是你錯過了這次機會,你沒有把臻貴妃供出來,是臻貴妃先把你給供出來的,對嗎?”
孟立夫很想否認,可是他沒有辦法否認。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孟夫人的巴掌扇在了孟立夫的臉上,她的聲音憤怒到發顫,“你心裡沒有我也就罷了,可在你的心裡,我們兒子的性命竟然還比不上她重要嗎?”
“不是,我只是……”只是自己存了僥倖的心理,以爲只要自己不說,就沒有別的人知道臻貴妃也跟這件事有關,畢竟啓辰的二皇子是絕對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他還要靠着臻貴妃讓她的眼線在皇宮裡爲他打探消息。他很有信心,只有自己不說,太子就不會查得到臻貴妃的身上,這樣自己的兒子和臻貴妃兩條性命就把都保住了。可是自己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又用了詐口供這一招。
可是他究竟是怎麼猜到這件事跟臻貴妃有關係的呢?
“我跟你同牀共枕這麼多年,竟不知你的心裡竟還深深埋藏着這樣一個女人,既然你這麼愛她,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犧牲我們兒子的性命都要保住她,那你當初爲什麼要娶我呢?如果我嫁的不是你,而是別人該多好。”
看着面前這個淚流滿面的女人,孟立夫只覺得滿心的愧疚,她嫁給自己這麼多年,從來都是溫柔體貼,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打點得妥帖,可是自己卻辜負了她,最後還害得她不得善終,的確是自己害了她。
站在門外的溫悅汐其實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聽到了響亮的巴掌聲,她想,這個一輩子對自己丈夫百依百順的女人終於也忍不住對自己的丈夫動了手,可見她心裡是有多惱多氣。
此時,卻見段蔚予朝她走了過來,伸手牽着她無聲離開了。
溫悅汐一邊走着,一邊不由感慨道:“如果我是孟夫人,這個時候殺了孟立夫的心都有了,知道了臻貴妃的存在之後,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簡直就是一場笑話。人啊,就是希望美化那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若是當初孟立夫真的跟臻貴妃成親了,再面臨這樣的選擇的時候,他就未必會選擇臻貴妃了。人總是把自己愛而不得的人幻想得很完美,這就好像是霧裡看花,覺得很朦朧很美好,但是等你走近了看,也許就會發現其實也就很普通。”
聽了她說這話,段蔚予不由停下腳步看向溫悅汐,含笑問道:“這麼說來,人還是不要成親得好,不然豈不是就不美了?”
“怎麼着?想悔婚啊?”
段蔚予擡手撫過溫悅汐的眉心,“如果成親之後,你發現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怎麼辦?”
“我們兩個都這麼熟悉了,誰還不知道誰啊?你有什麼缺點,我還能不清楚嗎?不對,我對你……的確瞭解得還不是那麼清楚,說不定你真的有什麼缺陷啊。”溫悅汐說着,視線往下移,“你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地方我還不瞭解,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有什麼缺陷……”
在這喃喃低語中,溫悅汐的下巴被段蔚予猛地擡起,本以爲他是要吻自己,溫悅汐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可是意料中的吻並沒有降臨,只見得段蔚予在溫悅汐的耳邊低聲說道:“到了新婚之夜,我會很樂意告訴你,我身上究竟有沒有缺陷。”
段蔚予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溫悅汐的耳朵上,她只覺得這半邊的臉都熱了,正要伸手推開段蔚予,卻看到前面不遠處鬼鬼祟祟地站着一個人,正在朝他們這裡看。
那個人注意到溫悅汐看到了他,臉上竟是紅了,好像不好意思的人是他一樣。溫悅汐見狀不由好笑,這才伸手推了段蔚予一下,示意他背後有人在看。
看到段蔚予也轉過身來,那個人趕緊快步走了過來,低着頭也不敢看他們兩個,“蔚王殿下,太子請您過去。”
“我知道了。”
段蔚予輕輕拍了拍溫悅汐的腦袋,“等着我,我一會兒就過來。”
溫悅汐應了一聲,看着段蔚予離開,她知道太子是去找他審問那個啓辰的細作的,這個名叫環珠的宮女是指證啓辰二皇子溥燁然的關鍵,也很有可能就是那個意圖殺害溥承蘊的人。
陰暗的牢房之中,這個名叫環珠的女人特意被安排跟其他犯人隔開了。
“皇叔。”見段蔚予進來,段懷瑾朝他拱手行禮。
段蔚予看向坐在草殿上的那個女子,這個宮女,自己以前還真沒怎麼注意過,雖然跟在後宮矚目之所在的臻貴妃的身邊,但是這個宮女以前並不怎麼顯眼。不過想想也是,一個細作最忌諱的就是被人關注,她越是低調,不被人注意,就越是不容易被別人看穿。
看到她的脖子上有被勒過的痕跡,而旁邊又站着兩個刑部裡的衙役,不由開口問道:“她吞藥自殺了?”
段懷瑾聞言亦是看了那女子一眼,點頭應道:“是,幸好發現得及時。”
段蔚予看着那個名叫環珠的女子冷笑一聲,“還是一個死士。不錯,在皇宮裡隱藏得挺好的,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真是了不得。”
“我測過她了,她的內力很深厚。”段懷瑾沉聲道,當時他的心裡不由一陣陣地發冷,宮裡有這樣一個宮裡功力深厚的敵國細作,如果謹慎一些,想要取父皇的性命都不是一件難事,如今想想,簡直後怕。
段蔚予邁步靠近那個女子,聲音是一貫的冷冽,“臻貴妃給太子妃下毒的事情,就不必你說了,本王現在想要知道的是,當初你們啓辰七皇子前來和親的時候,在宮裡遇襲差點死掉的事情是不是你乾的?”
女子聽了之後,卻是一聲不吭,她的態度很明確,一心求死,不會作出什麼供詞。
“想死是嗎?”段蔚予冷笑,“死多容易,多痛快啊,不適合你這樣的人,還是活着比較好一點。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有的時候活着比死更難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我想你可以嘗一嘗。既然你是啓辰來的細作,那對於你們啓辰的懷螢公主,也就是你主子的親妹妹,你應該是很瞭解的吧,你想必也很清楚她的遭遇,‘生不如死’這個四個字,她是很有體會的,只可惜,你們兩個相隔千萬裡,不能交流心得了,但是你放心,感受都是差不多的。”
女子聽了這話,終於有了反應,“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女子想起了懷螢公主的事情,不由伸手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段蔚予見狀淡淡笑了,“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懷螢公主的遭遇是爲她量身定製的,你當然也有你的方式。”
至於是什麼方式,段蔚予並沒有說,只是眸光幽深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冷笑着轉身走了出去。
太子段懷瑾趕緊跟了上來,確定走遠了之後,才追問道:“皇叔方纔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啊?”
“死士不是一般人,他們都是經過嚴苛的訓練,誓死都不會出賣主子的,所以一般的審問方法對他們根本就沒用。”
“那皇叔的意思是?”
“你知道妙毒夫人爲什麼被冠稱‘妙毒’二字嗎?”
“因爲她善用毒藥。”
“妙毒夫人熟知的毒藥有無數種,而能讓人備受折磨的也有不少,不管她再怎麼意志堅定也好,總有一種是能讓她熬不過去的。這就是我說的‘生不如死’,她一心求死,我們就偏要讓她活着,端看她什麼時候把真相給說出來。”
段懷瑾點頭,雖然這並不合規矩,但是特殊情況下,也是可以的吧,只要能讓那個環珠吐出真相,無所謂用什麼辦法了。
“走吧,我們去看看臻貴妃,這個環珠畢竟是她的貼身宮女,說不定她會知道些什麼。”
昔日高高在上,宮妃們爭相巴結的臻貴妃此時卻被關在陰冷潮溼的監牢之中,她的身上還穿着被從皇宮帶到這裡時身上穿着的那件光滑柔美、繡工精緻的衣裳,看起來那般光彩奪目,但是卻越發襯托出那張臉的憔悴衰敗。
短短一日的時間,臻貴妃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十歲一般,呆呆地坐在那裡神情恍惚。
聽到牢房門口響起鎖鏈的聲音,臻貴妃立刻擡起頭來,見是段懷瑾和段蔚予,連忙從鋪了草殿的石牀上起身,快步走到他們二人的面前,“我是冤枉的,求求你們讓我見見皇上吧,我有話要跟皇上說。”
眼看着臻貴妃要撲過來抓自己的衣服,段蔚予微皺着眉頭閃身躲開,臻貴妃的手伸在半空中,尷尬地頓在了那裡。
“貴妃娘娘,你認爲,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父皇還會想要見你嗎?不過,若是你老實回答我的問話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去求求父皇,讓他見你一面。”
臻貴妃聞言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雙目緊緊盯着段懷瑾,“太子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你的貼身侍女環珠,你對她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她是啓辰二皇子手底下的人,其他的她都不許我多問。啓辰的二皇子威脅我,讓我把這個名叫環珠的女子弄進皇宮裡,留在我身邊,不然的話他就把我跟……”後面的話,她不再說了,頓了片刻之後,才接着道:“我沒有辦法,只好想辦法讓這個環珠以我的貼身侍女的身份入了宮,這些年她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她做什麼事情,從來不許我過問,因爲她主子的手裡捏着我的把柄,我也不敢過問。”
“那你還記得當初啓辰的七皇子差點在宮裡被燒死的那天,你的貼身侍女環珠都做了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