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醫每天傍晚都會來給阮郎歸換一次藥,今天那麼早來,一定是黎昭讓他來的。
李太醫倒是沒直接表明來意,而是採取了迂迴的策略,先給阮郎歸換藥,換罷藥,提出要向我說明病情的進展,等到家裡人跟他說我生病了,他才一臉驚訝擔憂地表示願意爲我診治。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黎昭肯定不放心,怕我糊弄他,李太醫既然要看,我們自然是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李太醫給我診完脈,神色倏地凝重起來,捋着鬍鬚道:“辛小姐風寒侵體,內裡卻熱,內熱外寒交迫,這場病來得又急,三五天的好不了。”
我心裡有底,聽着他的話,雖然昏昏沉沉的,心裡卻安下不少。
賑災一事刻不容緩,別說是我病了,就算是黎昭病了,臨場換人,都不可能誤了賑災。明天黎昭一定會出發,他等不得。
“李太醫,這……唉!近日燥熱異常,心肝耐不住酷暑,貪涼吃了很多生冷之物,天天拿西瓜當飯吃,還要冰鎮的,屋子裡的冰就沒化過。我想着天氣熱,吃些涼的,用些冰也無妨,就沒管她,這不,生病了!”六十六叔唉聲嘆氣,又道,“這孩子往年一到夏天就胃口不濟,跟要成仙似的,今年看她能吃得下生冷蔬果,我心裡竟還高興來着,真是樂極生悲了。”
六十六叔說得有模有樣,配着那一臉懊惱,根本看不出是撒謊。
李太醫看過劉大夫開的方子,什麼也沒說,只交代了一些忌口的事項就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
倒不是如今我有多拒絕跟黎昭在一起,只是賑災、修築堤壩實在是事關重大,要觸動各方利益,他是太子,都未必能平安順遂,我區區一個商戶人家出身的小女孩,攪和進去無異於找死。
我死不要緊,我不能拉着整個辛家去冒險,對於黎昭,我只能說,錢上我傾盡全力,再有其他的,我愛莫能助。
送走李太醫,六十六叔坐在
牀邊,手裡拿着一塊浸溼的帕子給我擦臉,一邊擦一邊心疼地絮叨:“心肝啊,你說你,好端端的非要將自己弄病,何苦來哉?”
六十六叔心思單純,他根本不知道與黎昭一道去賑災有多危險。
“賑災那麼辛苦,我纔不要去。”我強撐着靠坐在牀頭,強笑道,“六十六叔,咱們還要去給我爺爺賀壽呢!我都快十五歲了,還沒親自給爺爺拜壽呢!”
六十六叔搖頭嘆氣,一臉不以爲然:“你呀!賑災雖辛苦,可咱們家要什麼沒有?旁人再苦再累,總不會委屈了你,你又何必爲此將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
我笑笑,沒再說什麼,六十六叔不懂,也不必懂,否則又要多一個人擔驚受怕,操心操肺了。
“你現在生病,滄州一時半會也去不成,好在大伯的壽辰還早,等你養好身子再說吧!”六十六叔起身搓了一把帕子,“你呀!以後可不許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
我點頭笑應,調侃道:“這樣你又可以多見蓉姐姐幾次了,還可以邀請她一起去滄州,多好!”
“我寧願去賑災,一年見不到付姑娘,也不要你生這一場大病!”六十六叔瞪我一眼,對於我故意將自己弄病,他是真的很生氣。
太爺爺最是寵愛我,最聽不得我有哪兒不舒服,因此這事刻意瞞着,沒敢讓他知道,可誰知傍晚時分,太爺爺屋裡來了人,叫我去陪他用膳。
我病病歪歪的,當然不能去,可太爺爺一直以爲明天我就要去賑災了,想着臨走再見我一面,我又不能推脫,正愁着,黎昭來了。
準備賑災事宜千頭萬緒,時間又緊迫,黎昭能來,可謂是百忙之中撥冗了。
我一見到黎昭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太子殿下!阿昭!昭哥哥!我對不起你!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吃多了涼東西生病,我錯了!我有罪!”
黎昭等我哭訴一番之後,才翻着白眼冷冷地說:“我看你中氣充足,壯得跟頭
牛似的,哪裡生病了?”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額頭上,委屈兮兮地看着他:“你看,我腦子都快炸了,也就是你來,我還能說上兩句話,換了第二個人,我早就睡大覺不理人了!”
黎昭眉頭倏地皺了起來,擔憂地說:“怎麼燒得這樣厲害?”
我撇撇嘴,越發委屈了:“昨天晚上又悶又熱,我睡不着,就吃了半個冰鎮西瓜,睡覺的時候,在席上四角放了冰,不料半夜裡冰化了,我不知道,藤席下面的褥子全溼了,我在冷水裡泡了大半夜,就這樣了。”
黎昭聞言,又好氣又好笑,繃着臉斥道:“活該!誰家睡覺的時候會在藤席上放冰塊?就算是你家有錢,也不能這般奢侈吧?”
我縮了縮腦袋,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黎昭瞪我一眼,沒好氣道:“裝什麼裝!嗷嗷叫了老半天,一滴眼淚都沒有!別給我裝可憐!”
我默了默,羞愧萬分地耷拉下腦袋,不敢再看黎昭了。
果然人一生病,腦子就抽抽,平時嫺熟萬分的眼淚攻勢在關鍵時刻居然掉鏈子了!
黎昭看我不吭聲了,嘆口氣,道:“明日就要出發了,你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這可如何是好?”
我連忙強撐着說:“沒事的!我可以的!我坐馬車就好!”
六十六叔適時地板着臉斥責:“胡說!病得都起不來身了,哪裡經得起舟車勞頓?心肝,你不要命啦?”
黎昭淡淡地掃了六十六叔一眼,眼神冷冽如深山老泉,六十六叔立馬不吭聲了。
小螃蟹送藥進來,紅着眼睛道:“小姐,該喝藥了。”
我擺擺手:“拿開拿開!苦死了,不要喝!”
六十六叔二話不說端起藥碗,擲地有聲道:“自己喝,還是我來灌?”
我灰溜溜地接過藥碗,捏着鼻子一口悶了,碗還沒丟下,就扒着牀沿吐了起來。黎昭就在牀邊坐着,猝不及防,被我吐了一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