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嘴硬!”付恆橫我一眼,眼中溢滿關切,還有一層對於我隱瞞的淡淡不滿,“發生什麼事了?”
我想了想,故作輕鬆地說:“太爺爺答應我去滄州給爺爺祝壽了,我想請你一起去。”頓了頓,又說,“還有蓉姐姐。”
付恆頓時滿眼“原來如此,你好壞”的表情:“這丫頭,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請我是假,請蓉兒纔是真!”
“不是的,我是真心邀請你的!”我連忙分辯,“恆哥哥,你不肯嗎?”
付恆笑看着我,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高興得很。”
我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卻又笑不出來了。
如果不是我假裝跌倒,害得付恆受傷,六十六叔和阮郎歸又怎麼會去青山採藥?不去青山,阮郎歸的腳又如何會受那麼嚴重的傷?
我一個小小的自以爲是,居然害慘了兩個人!
我無法釋懷,如果阮郎歸的腳真的沒救了,我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心情突然就沉重了,簡直比六月天變得還快,而我自己卻還沒察覺到。
“心肝,你一定有事瞞我。”付恆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你今日一直神情恍惚的,一定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閉着嘴巴不肯說,付恆急了,猛的起身抓住了我的肩膀,可他傷在後心,內腑受創,這一起身,內腑受到震盪,頓時猛烈地咳嗽起來,臉迅速漲紅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扶着他躺下,他卻仍舊握住我的肩膀,固執地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阮郎歸的腳受傷了。”我輕描淡寫地說,爭取不引起付恆的注意。
付恆皺眉,問道:“怎麼好端端的會受傷?”
“沒什麼,不小心而已。”我避重就輕,一筆帶過,心裡暗暗祈禱付恆別再問下去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
付恆接着說道:“心肝與阮世子苦大仇深,他若是當
真不小心受了傷,你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愁眉苦臉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見搪塞不過去了,只好嘆口氣,說道:“六十六叔和阮郎歸聽說青山上有治內傷的靈藥,就上青山了,可是在山上,阮郎歸被獵熊的夾子夾傷了腳,傷得很重,連太醫都說治不好了。”
付恆聞言,臉色頓時沉了,許久,才沉痛地問:“他是爲了給我採藥才受傷的?”
我點點頭,又怕付恆自責,連忙解釋道:“他誤傷了你,想必心裡也十分自責,這纔會想到要給你採藥治傷。可是說到底,這事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假裝摔倒哄你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阮郎歸也就不會去採藥了。”
付恆握住我的手,柔聲勸道:“這不關你的事,你不必如此自責。”
“那你……”我擡眼看着付恆,十分擔憂。他在病中,我真怕他自責之下加重傷勢。
付恆淡淡地說:“他欺負你,我替你出氣,他打傷我,又爲我尋藥受傷,算是扯平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本就是我的錯,如何能讓付恆背上心理包袱。
“只是青山人跡罕至,數十年來從未聽說有猛獸出沒,好端端的,怎麼會有獵熊的夾子?”付恆突然問道。
我心裡一驚,付恆太敏感,這一點,我是該將自己的推測說出來,還是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心肝,你知道什麼?”付恆又問,目光如炬,“你的眼神不對,你一定知道什麼!”
我猜我現在的眼神一定很慌亂,倒映在付恆眼裡的我顯得十分無措。
我抿了抿嘴,打算來個死鴨子嘴硬,付恆卻不依不饒地問:“不是意外,是有人動了手腳,對不對?”
我被逼得沒法子,只能點頭應道:“是太子,他和我打賭,比賽看誰將阮郎歸整得更慘。”
付恆一怔,驀地長吁一口氣,聲音既無奈又略帶蒼涼:“心肝,你不必自責了,此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我不解
,“什麼意思?分明就是我氣不過阮郎歸欺負我又打傷你,纔去找太子的。”
付恆閉了閉眼,沉聲道:“與你無關,也與我無關,心肝,此事你萬萬不可再插手,至於阮郎歸的腳,廢了就廢了吧!”
我驚愕不已,付恆在我心裡一向是溫柔如水、臉俊心善的形象,他怎麼會說出“至於阮郎歸的腳,廢了就廢了吧”這種話?對於阮郎歸那樣的人來說,廢了一隻腳跟要了他的命沒啥差別了!
“心肝,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殘忍太冷漠?”付恆苦笑,無奈地看着我,“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想解釋給你聽,你聽我一句勸,別去找任何人,也別跟任何人說任何話。你去找蓉兒吧,你們倆玩幾天,過個七八天,等我傷好些,咱們一起去滄州。”
我心裡越發疑惑,這一番話根本不像是付恆說的,若不是親眼所見,我肯定是不信的。
“去吧,蓉兒這幾日擔心我的傷勢,又掛着你和六十六郎,心裡也不好受,你去跟她說說話吧!”付恆輕輕推了我一把,“快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呆呆地就着付恆的手站起來,緩緩走出門去。
這是付恆第一次趕我走,他在逃避。
逃避給我一個清楚明白的解釋,逃避所謂“與你無關,也與我無關”的解釋。
可是付恆根本不知道,即便他不說,我也能猜出來,對於我來說,這樣的提示已經足夠了。
門外陽光燦爛,七月近午的天氣響晴響晴的,日頭毒辣辣地照射着萬物,臺階上的花花草草都蔫吧了。
一如我的心情。
我第一次發覺,原來我是如此愚蠢,說我蠢笨如豬,那都是擡舉我侮辱豬了!
我站在大太陽底下,仰着臉承受着熾烈的陽光,努力睜開眼睛看着太陽,即便被陽光刺得眼前眩暈熱淚盈眶,我仍舊固執地不肯躲避。
只有在陽光下,我才能感受到一絲暖意,纔不至於被剛剛意識到的事情丟進冰窟,活活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