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就是沉默,白朮沒問什麼,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之前無比自然的相處,親密無間的師徒情分,都隨着巴豆事件煙消雲散。
“心肝如今……當真是與我生分了。”白朮嘆口氣,滿眼遺憾。
我無聲地苦笑了笑,我又何嘗不遺憾?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白朮啊!
我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從來沒有那麼聽過一個人的話,我從不逃課,從不敷衍,甚至,就連他讓我向阮渣渣道歉,我都毫不猶豫地去了。
可是,他不信我,他將我所有的歡喜全部抹殺了。
如今再看白朮,一般的英俊帥氣,一般的溫柔如水,可我再也找不到初見他時的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也罷,前次是我不好,你怨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朮探手過來,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頭一次躲開了他的手,腦子裡都沒反應過來,手就自動拿開了,彷彿是本能一般。
白朮垂眸,黯然道:“我只希望以前的不愉快莫要帶到以後的日子裡去,心肝,咱們的日子還長着,我只希望,你能夠早日釋懷,即便不釋懷,也莫要總是躲着我。”
什麼叫“咱們的日子還長着”?
我暗暗疑惑,我跟他有什麼以後?有什麼日子還長着?
他只不過是來辛府當教書先生,最晚也就是待到明年恩科春闈罷了,如今已經是五月底了,左右不過十個月,談何“以後”“長着”?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只是我暫時沒想到罷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腦子裡有根弦顫了顫,彷彿被風吹動的琴絃,只微微一顫,就停住了,有個什麼念頭快如閃電地在腦海裡掠過,卻壓根來不及捕捉。
我甩甩腦袋,罷了,想不到就不想了,該我知道的,早晚會知道,不該我知道的,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白朮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見我這般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心肝搖頭晃腦的,是在作詩麼?”
我橫他一眼,沒好氣道:“夫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
油嘴滑舌了?這可不是故意取笑我了麼?”
白朮聞言,朗聲大笑,探了手過來,無比精準地握住我的手,溫聲道:“心肝,你笑起來真美。”
……
白朮真是越來越壞了,調戲良家少女的話簡直是張口就來。
“比夫子還美麼?”我挑眉笑看着他,開玩笑!本姑娘從自己會跑開始就混跡於金麟城各大戲坊茶館子,反調戲的招數不要太多!
白朮眉目一揚,眼裡的溫柔不變:“自然是心肝更美些。”
……
這貨一定不是白朮,一定!
大約是我的態度不再那麼敵視,白朮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主動提出帶我出去逛夜市。我本就是個閒不住的,如今六十六叔爲了追求付蓉勤學苦讀,正冷落着我呢,有白朮帶我出去玩,倒也不錯。
我卯足勁,點了一大桌子酒菜,全是貴的,立意要叫白朮大出血。白朮果然不淡定了,垮着臉看着我,滿眼無可奈何。
我得意的不行,丫的,讓你不信我!讓你害我傷心!
本寶寶是那麼好欺負的麼!
金麟的夜市一向很熱鬧,今夜雖然不是什麼節日,但天氣晴好,夜風涼爽,淡月彎彎,星光疏朗,街上還是有很多人的。
白朮無比自然地牽着我的手,就像此前我死皮賴臉牽着他那般。
我心裡有些彆扭,掙了掙,他卻握得越發緊了,半真半假道:“拉好了,街上人這樣多,萬一你走丟了,整個辛家上下,今晚都別想睡覺了。”
我笑了笑,不再掙扎,由着他牽着走。
沿着街走了許久,我有些累了,步子漸漸慢了下來,白朮大約是察覺了,回頭看看我,笑問:“走不動了?”
我點點頭:“腿痠,腳後跟疼。”
白朮又是一笑,淡淡的星月光華下,白衣勝雪,不勝溫雅。他探手揉了揉我的後腦勺,背過身蹲下:“上來吧。”
我怔了怔,愣愣地站着沒動。
這場景太熟悉了,每次我跟六十六叔出去玩,玩累了不想走了,六十
六叔就會在我面前蹲下,溫柔地道一聲“上來吧”。
那時,我就在心裡暗暗許下心願,這輩子一定要嫁給一個會在我累的時候蹲下,溫柔地說“上來吧”的男人。
可是我沒想到這個人會是白朮。
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白朮。
我曾經很無奈很無奈的白朮。
白朮見我半天沒動彈,雙手向後一環,扒着腿彎將我往前一摁,我不由自主地撲在他背上,他朗聲大笑,雙手託着我的膝彎站了起來,溫聲道:“走啦!帶你回家!”
我心裡撲通撲通直跳,跟揣了一隻小兔子似的,這樣溫柔的白朮,不知爲何,卻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白朮的背很寬厚,伏在他背上很有安全感,隨着很有節奏的腳步,我腦子裡慢慢地迷糊起來,沉沉地入了夢。
醒來時夜已經深了,一睜眼,就見濃黑如墨的天幕上嵌着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子,月亮已經不見蹤影了。
是野外。
我迷迷糊糊地問:“這是哪兒?”
“青山,望天石。”白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熱氣,帶着清清淡淡的薄荷香氣。
我一回頭,臉頰貼着白朮的嘴脣擦過,癢癢的,腦子裡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都窩在白朮懷裡,只覺得整個人都尷尬了。
“不是回家的麼?”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白朮溫柔地笑:“八年不曾見着青山的日出了,心裡掛着,就來了。”說着掖了掖蓋在我身上的外衫,又道,“再睡會兒吧,時候到了我叫你。”
“哦。”我伸了伸腿,靠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將睡未睡時,突然憶起一件事:白朮一直都是在邊地的,他怎麼會見過青山的日出?即便當真記掛着,來金麟那麼久,怎麼早不去看晚不去看,偏偏要今夜帶我一起看?
如果我醒來時還記着這個疑問,那麼很多事情就簡單多了,很可惜,一覺醒來之後,我滿腦子只想着臉上那三個蚊子包,將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