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都傻了，看着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腦子裡“嗡”的一下，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空了。
很久很久，也許只是一剎那。
“國公爺，夫人難產，保大……還是保小？”穩婆哆嗦着兩手，滿頭大汗地問我。
蓉兒和黎冰凰一直在安慰孟青青，孟青青在嘶啞着嗓子哭喊，叫着“孩子”“好痛”“救我”“夫君”之類的話。
“國公爺！您拿個主張吧！”穩婆拿手背抹了一把汗，“再耽誤下去，怕是……不好啊！”
保大？捨棄自己的孩子？我下不了那個狠心。
保小？捨棄全心全意愛我的妻子？那我還是人嗎？
“孩子！救我的孩子！”孟青青驀地睜大了眼睛，眼神渙散，語聲淒厲，“孩子！救我的孩子！姐姐！姐姐！”
黎冰凰連忙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我在，別怕，好妹妹，別怕，不會有事的！”
“孩子……我的孩子……姐姐……照顧好我的孩子……求你……”孟青青涕泗橫流，哭天搶地。
黎冰凰咬着牙，哭叫道：“別瞎說！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答應我！照顧好我的孩子！”孟青青無比堅決，指甲將黎冰凰手背上的新肉都掐破了。
“國公爺！您發句話啊！”穩婆急得直跺腳。
黎冰凰深深地看我一眼，回過頭來衝孟青青溫柔一笑：“好，我答應你，你聽話，用力，把孩子生下來。”
“保大！”我聽見一個痛到極致的聲音，低沉微弱，卻如巨錘一般，狠狠地往我心口上砸。
“奴婢遵命！”穩婆連忙往牀邊走。
蓉兒哭泣着走到我身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六十六郎的聲音響起。
“慢着！”我大喝一聲，快步衝到門外，大聲叫道，“太醫！救救我的妻兒！”
我顧不得男女之防，直接把太醫拉進產房。太醫怯怯地不敢往牀邊靠，我大聲吼道：
“人命關天！還顧忌那麼多幹什麼？”
太醫這才上前，查看了一番，掏出一大堆藥瓶子，掰着嘴給孟青青餵了好幾顆藥，過了一會兒，孟青青漸漸恢復了些力氣，能夠配合着太醫的指示用力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支撐住不倒下的，只知道聽到孩子啼哭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軟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滿身大汗，跟水洗似的。
“萬幸！夫人的血止住了！”老太醫抹着汗，顫聲道，“國公爺，下官不負重託，母女平安！”
我聽見“母女平安”四個字，直接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人中一陣劇痛，太醫抱歉地對我說：“下官得罪了，國公爺受驚了，您且養着吧！”
說着，太醫拉着我就要出去。我心知太醫有話要說，便跟了出去。
一出門，太醫一臉遺憾地說：“下官無能，雖保住了尊夫人母女平安，但尊夫人先前受驚，孕中憂思過重，加之難產，虧損太過，怕是……日後難以有孕了！”
孟青青……不能生了？
太醫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將我劈得七竅生煙，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踉蹌，怔怔地問：“沒得治了麼？”
太醫搖頭，不無悲憫：“請恕下官無能。”
這位太醫是千金一科的聖手，若是連他都說沒救了，整個東黎國決計沒人能力挽狂瀾。
“好在……”太醫吁了一口氣，驀地住了口，神色間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頓了頓，才說道，“好在尊夫人母女平安，無甚大礙。”
“謝謝太醫。”我悵然道了謝，差人送太醫出去，轉身回房，失魂落魄地走到牀邊。
孟青青的神智還算清醒，只是體力消耗得太厲害，這會兒全是硬撐着的。
“夫君……太醫……說什麼了？”孟青青的臉色煞白，眼睛裡佈滿血絲，嘴脣乾裂起皮，呼吸急促。
“沒什麼，母女平安。”我強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
“一定
有事……否則……否則夫君爲什麼不笑？”孟青青低喃，眼裡漸漸溢起淚花，“夫君看過孩子了嗎？可惜，是個女孩……我沒能給夫君生個男丁傳承香火……”
“傻瓜，女兒也很好啊！你喜歡兒子，那咱們再生就是了。”我呆呆地說着安慰她的話，心裡痛如刀絞。
孟青青搖頭，悽然道：“我不能生了，對不對？”
我心口一緊，連忙矢口否認。
“我果然猜對了……”孟青青雙眼一閉，淚珠滾滾而落，“這一胎保得辛苦，太醫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寬心靜養，可是……剛纔我以爲，我可能要帶着孩子一起去了……好在……好在孩子沒事……我也還活着……我知足了……”
孟青青斷斷續續地說，淚如雨下。
“別說了，傻丫頭！沒事的！”我抱住她，痛哭失聲。
“夫君……你……你哭了？”孟青青愕然，淚眼朦朧地看着我，費力地擡手來給我擦眼淚，“夫君別哭，青青……不捨得……”
我強忍住眼淚，握着孟青青的手，顫聲道：“我不哭，你別說話，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黎冰凰和蓉兒的哭聲壓得很低，我回頭看了一眼，嘆道：“你們倆先回去休息吧！”
“姐姐……姐姐……”孟青青突然叫黎冰凰，黎冰凰快步走到近前，孟青青抖着手想要去拉她。
黎冰凰連忙把手伸過去，孟青青握住她的手，哀聲道：“姐姐……我不成了……爲付家傳宗接代，就靠你了……”
黎冰凰頓時泣不成聲。
孟青青拉着她的手，固執地強撐着看着她，大有黎冰凰不答應，她就不放手的意思。
黎冰凰無奈，嘆道：“好，我答應你，你也答應我，別想那麼多，好好休養身子。”
孟青青這才放下心來，道：“我身子弱，怕是不能照顧好孩子，姐姐，勞煩你替我多費心了。”
黎冰凰點點頭，握緊了孟青青的手，柔聲道：“睡吧！我就在這屋裡陪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