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一聳肩，給她來了個默認。
欣貴妃惱羞成怒，一把將墨玉鐲子重重地砸在假山上，玉石相擊，一聲脆響，墨玉鐲子斷成了三截，一些零星的碎片濺到山石縫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頓時樂了，這是個好兆頭啊！黎昭給我的信物都碎成渣渣了，他的情意也是註定了要無疾而終的。
“娘娘會不會折福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先太后的遺物被娘娘砸了，皇上必然震怒。娘娘，您多多保重吧！”狗蛋冷笑，挺直了身板，皮笑肉不笑地說，“奴才認爲，娘娘還是主動向皇上請罪吧，興許皇上念在多年夫妻的份兒上，能從輕發落呢！”
欣貴妃聞言，臉色刷的白了，瞪大了眼睛，驚惶地說：“這是……這是先太后的……遺物？”
先皇駕崩的時候，不知爲何下令讓太后殉葬，如今黎昭明目張膽地捉拿阮郎歸，連個阻攔的人都沒有。
我不耐煩地擡起手，掏出帕子壓在手背上，嘆口氣，說：“狗蛋，你要是再在這兒磨磨蹭蹭的，我怕是要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
護甲刮出來的傷口不深，但是很長，血流得挺快，不一會兒已經滿手是血了，但剛剛因爲墨玉鐲子被摔，我一時驚着了，居然沒在意。這會兒塵埃落定，才感覺到疼。
狗蛋見我滿手鮮血，頓時急了，狠狠瞪欣貴妃一眼，滿眼都是“蠢女人，你死定了”的不屑，連聲道：“來人！快傳太醫！”
“傳什麼太醫！哪有那麼矯情！”我好笑地低斥一句，“給我包一下就好。”
狗蛋一臉認真：“那不行！我的姑奶奶，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狗蛋非得給您陪葬不可。您等着，太醫一會兒就來。”
狗蛋截然相反的態度令欣貴妃十分窩火，她頓時顧不得先太后遺物被毀之事，怒氣衝衝地指着狗蛋喝罵：“狗奴才！你眼裡還有本宮嗎？”
狗蛋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不耐煩道：“奴才眼中自然是有
主子的。”
也就是說，狗蛋眼裡沒有欣貴妃，因爲欣貴妃不是主子。
我懶得跟他們打口水仗，皺着眉頭就走，邊走邊說：“果然大內總管是輕易勞動不得的，這不，走了老半天還沒出內宮。照這樣下去，明兒早上我都別想到家。狗蛋，你還是別送我了，隨便指派個小太監就成，你去向皇上回個話，他送給我的東西，已經還給他的妻子了，只求他手下留情，留我夫君一條活命。”
狗蛋怔了怔，快步跟上，顫聲問道：“夫君？辛小姐，您……您成親了？”
“嗯，成親了，嫁給樂安王阮郎歸，不料王妃沒當上，反倒成了欽犯。”我嘆口氣，無比哀怨，“出了閣的女子，總歸是要與夫君住在一處的。你去向皇上請個旨，就說我住在叔叔家不方便，想跟夫君住在一處，請皇上成全。”
狗蛋徹底驚呆了，我大踏步離去，過了很久，身後才傳來腳步聲，狗蛋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急聲道：“辛小姐的話，奴才會一字不落地稟報皇上。只是奴才奉了聖旨送您回辛府，還望辛小姐莫要難爲奴才。”
我笑笑，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出宮。
這條路走了無數遍，如今沒什麼大變化，可我走着，心裡卻頗不是滋味。
物是人非，大約是這世上最惡毒的字眼了吧！
站在辛家大門前，我有一瞬間的膽怯，突然就邁不開步子了。
守門人換了，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見我站在大門口，捏着一把懶洋洋的聲音問道：“誰呀？”
狗蛋板着臉罵道：“不開眼的傢伙！連你家大小姐都不認得了麼？”
“大小姐？我家哪有什麼大小姐？”那人嘟嘟囔囔，卻沒敢大聲反駁，堆着一臉笑意，道，“是念公公啊！您老可是來傳旨的？”
看來六十六叔說得不錯，黎昭果然很照顧辛家，狗蛋都成了常客。
狗蛋寒着臉，不耐煩道：“咱家奉旨護送辛小姐回
府，沒你什麼事兒。”
我一言不發地走進門，心裡卻十分唏噓。
守門人說得沒錯，辛家哪有什麼大小姐？太爺爺去後，所謂的辛大小姐就是一個笑話，東黎第一笑話！
進門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青磚路，廣玉蘭，假山流水，水榭小橋，無一不是那麼精緻繁複。
可是辛家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風光無限的辛家了。
晃盪進大院子，卻再沒了彎腰侍弄花草的白衣長影，花壇裡十分凋敝，白朮說，明年這兒大約就沒有花了，居然一語成讖。
路過書房，房門緊閉。
一切都是那麼熟悉，與記憶裡一模一樣。
可是一切又都是那麼陌生，完全找不到往日裡的痕跡。
我嘆口氣，徑直拐進小院，在院門口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去凋敗的紫藤花架下坐了一會子，鞦韆架腐朽了，我只能輕輕地坐着，根本不能蕩起來。
而後去看了我的房間，房間裡的一切都保持得很好，也不知是一直沒動過，還是六十六叔掌家之後令人恢復了。
百感交集，終成愀然一嘆。我原本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踏進辛家半步了，沒想到那麼快就回來了，不論心裡是如何驚濤駭浪，我的人都是很平靜的，沒有痛哭流涕，沒有歇斯底里，彷彿我只是出去賭了一把錢，喝了一場酒。
狗蛋將我送到就回去了，臨走前，我再次叮囑了一番，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這貨是黎昭的心腹，肯定是順着黎昭的心意行事的，我那些違背黎昭心意的話，這廝未必肯替我轉達。
在房裡坐了一會兒，我便起身去六十六叔屋裡。
如今六十六叔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屋子裡了，我撲了個空，攔住一個下人問了，才知道六十六叔夫婦已經搬到松風堂了。
緩步走到松風堂門口，我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全面爆發，忍不住淚如雨下。
松風堂，曾經是太爺爺的故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