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淒厲地大叫一聲：“不準動我的孩子！”
高延回頭看我一眼，臉上神色變換不停，時陰時晴，難以揣測。
我撕心裂肺地叫道：“你敢傷她，我死給你看！”
高延頓時怯了，深深地看了我好一陣子，眸光漸漸轉向阮郎歸，看了看他，再回頭看我的時候，滿眼篤定。
“你敢傷我的夫君或是孩子一根毫髮，我誅你們所有人的九族！”我咬牙切齒，奮力撐着身子爬起來，腰雖然挺不直，腿還在打哆嗦，可恨意卻是鋪天蓋地一般，洶涌澎湃。
高延想了想，道：“縱然辛小姐護得這孩子一時安好，也護不了多久，進了京，皇上一定會處死她。”
“黎昭要處死我的孩子，我認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傷我的孩子？”我冷笑，勉強直起身子，手裡提了一把刀，冷冷地說，“大不了，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處也就是了！”
“放肆！皇上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高延板着臉，一臉忠君愛國的表情。
我不屑地輕哼一聲：“黎昭的名字便是天下人都直呼不得，我辛甘照樣叫得！”
他已經害死了秋水和長天，連帶着已經足月的胎兒，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了不起，我陪着阮郎歸和安然一起死也就是了。
高延見我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想了想，妥協了：“小人不敢冒犯辛小姐，也不動王爺和這個孩子，還請辛小姐配合些，小人只想將辛小姐平安護送進京。”
阮郎歸重傷不醒，安然只不過是個兩歲的孩子，有他們在，我什麼花招都不敢使。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高延在舒府的花園裡挖了個深坑，將秋水和長天埋在一起，他倆的屍身已經被剁得七零八落，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了，只是這會兒也不必分了。
我親手在一張紙上寫下“亡妹舒秋水、妹婿舒長天之墓”，令人拿去找個匠人刻成墓碑，給小螃蟹、小泥鰍立起來。
等到墳墓落成，我燒了一道紙，才肯跟着高延走。
阮郎歸一直沒醒，也不知是不是被下了藥，我問高延，高延只說奉了聖命捉拿樂安王進京，別的什麼也不肯說。
高延很精明，他將阮郎歸安排在單獨的馬車裡，我抱着安然乘坐一輛馬車，他就騎着馬跟在我的車邊，一路監視保護，晝夜不停地往京城趕。
我心知決不能進京，一旦進京，阮郎歸必死無疑，而我……我已經嫁給阮郎歸，做了他的妻子，黎昭盛怒之下，十有八九會殺了我。
我不怕死，可是看着懷裡睡得很不安穩的安然，我心裡猶如亂箭穿心，痛得喘不過來氣。
這孩子才兩歲，一日之間沒了爹孃，沒了弟弟，要是我和阮郎歸也死了，她除了死，真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對策，可是高延只在每天天色將黑的時候讓我看一眼阮郎歸，確定他還活着，還不肯讓我細看。
每一次我看到阮郎歸的時候，他都是雙眼緊閉，氣若游絲的樣子，身上的傷口包紮過，但是看得出來，包紮得並不用心，他的傷勢根本沒有什麼起色。
我心知高延是利用阮郎歸牽制我，防止我逃跑，或是不配合他的押送。
我只能妥協，萬般威逼利誘，他總算做了讓步，找了個大夫給阮郎歸治傷，高延爲了讓我放心，特意允許我在邊上看着。
包紮傷口的紗布一揭開，傷口就再次流血了，我舒了一口氣，幸好是冬天，否則非化膿不可。大夫手腳麻利地清洗傷口，換藥，給他餵了好幾個藥丸，又拿出一大堆傷藥吩咐用法和用量。
我一一記下，高延卻只是冷眼看着，等到大夫說完，他一把抓過那些瓶瓶罐罐，板着臉說：“換藥的事情，不敢勞煩辛小姐，這一路舟車勞頓，您還是多多休息吧！”
我狠狠瞪高延一眼，心知他迫於黎昭的君威，不敢太過違令行事，他已經做了很多讓步，我再逼
他，萬一把他逼急了，狗急跳牆，反而不好。
安然看着阮郎歸一動不動地躺着，抓着我的手，奶聲奶氣地說：“娘！娘！爹爹不動！爹爹懶！要爹爹抱！”
我心裡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連忙抱着安然回到馬車上，縮在車廂角落裡，咬着衣袖嗚嗚地哭。
車廂板壁上突然傳來幾聲“咚咚”的響聲，我擡眼望去，就見高延挑開了簾子，臉湊在窗口，正用遲疑的眼神看着我。
高延猶豫着說：“這孩子入了京，肯定活不成，辛小姐，要不……要不您把孩子交給小人，小人替您把孩子送走吧！”
我怎麼可能信他？聽他說要帶走安然，我第一反應就是將安然摟緊了，努力用自己的身體阻攔高延的視線。
高延苦笑：“辛小姐不必害怕，小人自知回京之後，您必然會報復小人。皇上雖說答應赦免小人，可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實在受不住貴人的記恨。小人只求將功贖罪，幫助您救這孩子一命，只求來日辛小姐平步青雲，莫要難爲小人。”
高延的話說得很誠懇，可我不信。
一個字都不信。
他得到的命令是除了阮郎歸以外格殺勿論，安然在必死的名單之列。沒有殺掉安然，他就沒完成聖命，回京之後無法向黎昭覆命。他這一番做作，固然有可能是爲了向我賣好，但誰又能保證，他不是想除掉安然，以免回京之後受到懲罰？
高延見我滿眼戒備，無奈地強笑了笑，嘆道：“辛小姐不信，小人也沒法子。只是離京日近，這孩子就越危險。再晚幾天，即便辛小姐想將孩子送走，怕是也瞞不住了。小人只是想爲自己求得一條活路，這心意正與辛小姐保全愛女不謀而合，還望辛小姐慎重考慮。”
說罷，高延就放下簾子，不再說話了。
我抱着安然，心裡翻騰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孩子，我多半是無力保全她了，是送走？還是留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