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巴巴跟上,身後傳來鏗鏘有力的訓兵口號,那浩蕩的隊伍、精銳的武器,每揮出一拳蹬出一腳都是美的力度,也是狠的氣勢,緊張惶恐的情緒便莫名在心頭昇華,不是飄逸如仙的海外孤島嘛,怎麼會有如此規模龐大且訓練有速的軍隊?捂着耳朵作不聞不問狀,伊薇還是心有餘悸:“是不是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靖文公子目不斜視徑自前行,緊抿的脣卻不肯透露半個字。
“你這個島,屬於哪個國家?”好奇心迫使伊薇不要命地繼續打探。
“不屬於哪國,只屬於一個人。”冷麪癱淡漠淒涼的一句話,卻跟沒說一個樣。
“屬於你的?”
“自然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
“再問,你就真的出不了這個島了。”
“我反正到哪都被囚困,換個地方也不錯,只是這裡太過蒼白,我……呵呵,我還是不問了。”做人識相點,總是沒錯的。
“你往那邊走,便是你同伴所在的客房了。”彼時將將走到岔路,靖文公子爲伊薇指了一條明路。
伊薇謝過,便急急去了,哪怕心中有太多好奇,此番也不敢多做糾纏,光將將那羣貌似有心血洗天下的虎狼之師,任誰揮一刀便可以把自己小命給揮沒了的。
“全部都是白色,真醜……”
尚不及踏進黎窮雁所在的客房,便聽見裡面傳來這妖孽厭惡的抱怨。\
“公子,喝藥吧?”一個細軟的女聲,遇上這等難伺候的人,還是甚有耐心,溫柔謙和。
“碗也是白的,藥怎麼也是白的?”妖孽如是說。
伊薇推門進去,委實受不了了:“你愛喝不喝!人家好心救我們,還包吃包住,湯藥服侍,你再挑剔,滾回大海里掙扎去!”
黎窮雁擡眼,妖眸淒厲:“我會變得這麼虛弱,還不是爲了你!”同時起身下牀,一把攬過伊薇往門外去,“作爲補償,你陪我去外頭走走,這裡的白色我實在不待見……”
卻在踏出房門之際,陡然怔住了。\
外面亦是白花花一片慘淡,教妖孽何其絕望,絕望得細眉微顫,眸光含淚:“爲什麼……這麼蒼白?看得我好難過……”
“不是挺好的嘛?”伊薇雖然也汗顏於無名島上純白的建築設計,卻遠遠沒有妖孽這般激動,如今看他幾欲抓狂的癡顛狀態,不得不違心安慰道,“這說明島上乾淨得不染俗塵,你需懂得欣賞,睜眼看看,多美呀!”
彼時妖孽死閉着眼睛,就是不肯面對現實。
“黎子!”伊薇怒其不爭,一把揪過黎窮雁的手臂,卻不慎用大了力,一掐就掐準了滄浪刀抹下的傷痕,疼得妖孽呲牙裂嘴,不得不睜眼低喝:“將將用最好的金創藥療得快要癒合了,被你這麼一抓,若是往後留疤,我定然不放過你!”
“一個大男人身上留點傷疤會顯得更加陽剛,你都不知道,左龍淵腰側有老大一道疤,同一處地方傷了足足兩次!”伊薇好說不說,偏偏扯到了左龍淵,惹得黎窮雁臉一黑,負氣拂袖,徑自循着遠處園子裡那抹唯一的草木翠綠,疾步奔去了。\
伊薇氣結,這廝的心胸,委實狹隘得可怕,一句話一個眼神也可以掀起醋海滔天,不由追出去怒喝:“你丫不要一下喜一下怒得給我鬧脾氣!左龍淵怎麼了,我提一句左龍淵怎麼了?想當年我與他纏綿悱惻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如今霸佔我的一切,還不是從左龍淵手裡搶來的,搶也不光明正大地搶,不是威脅就是強迫,還耍陰招,左龍淵可比你強多了,什麼都比你強!”
這一番話,飽含怒氣,從黎窮雁下榻的臥房一直吼到白殿後院,黎窮雁被氣得越走越快,一下子晃沒了影,伊薇正在躊躇之時,忽然被人拉住身形,然後強拽回身,迎上一雙憂鬱頹廢的眸子。\
“你剛纔說誰?誰什麼都強?”
伊薇怔住,靖文公子怎麼也在後院?自己委實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的地盤大吼大叫,果斷引來了他的不滿,眼下擰緊眉頭的臉龐,失了冷麪癱時候的淡漠無波,竟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誠然,將將才把伊薇打發走的靖文公子輾轉來到自家後園尋找可容摧殘的茶蘼,而伊薇追着黎窮雁出離白殿,可巧不巧途徑後花園,本來就算正面相逢也無關既要,然而靖文公子赫然出手阻攔她的腳步,卻是因爲她話裡頭的那三個字。
“左龍淵?”
在伊薇結結巴巴不知所以的時候,靖文公子一字字替她回答道。
“啊?哦,呵呵……你認識左龍淵啊?”伊薇閃爍其詞地打着哈哈,暗暗祈禱這遠在東海孤島上隱居的靖文公子可千萬別是左龍淵的宿敵,然而擡眼凝視他的表情,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帶着譏誚、冷笑、恍然、始料不及,不是個朋友該有的態度,亦不是個仇敵該有的眼神,良久,靖文公子才問伊薇確認道:“你……是他新納的王妃?”
這個問題卻難住了伊薇,該如何坦白自己如今和左龍淵的關係呢?憋了半天憋出的竟是:“我……我才休書給他,也不知道他收到沒。\”
聽此,靖文公子卻笑了,他的笑不深,卻百感交集,百感中更多的是苦澀和戲嘲:“你竟然是他的妃,他竟然……有你這樣的妃,呵呵……你能幫他什麼,他又能利用你什麼?”
這話聽得伊薇雲裡霧裡,卻聽出了人家對自己的不屑,扭頭微怒:“你什麼意思,敢情我就不配做他王妃?”
“不是配與不配,而是有用與無用,對他而言,沒有利益的人,是不需要待在身邊的。\”靖文公子收起先前散落的複雜情緒,換回一臉頹然悲涼,眸光憂傷得仿若滴血,“你叫什麼?一定是有足夠強大的家族勢力,才被他納爲王妃的吧?”
伊薇癟了癟嘴,心有不甘,說出來的話頗具詼諧意味:“我們家嘛,也不算太強大,我爺爺是先皇時期的大將軍,到我爹那一輩就棄武了,如今在雲都有幾家小綢莊,經營慘淡,正趨向沒落……我嘛,我其實是代嫁的,左龍淵本來要娶的是相府小姐,豈料人家眼光獨特,不喜歡這類人中龍鳳,所以我纔好死不死地給他們騙進了六王府,誤打誤撞被左龍淵愛得死去活來……”
大言不慚這個成語,說的就是伊薇了。\
靖文公子緊緊凝視伊薇,試圖從她吊兒郎當的表情上看出些許端倪,然而看了半晌,這妮子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心下失笑,嘴上卻淡淡說了三個字:“他變了。”似是自言自語,言畢便頹然轉身,緩步離開
“你認識他?”伊薇望着他徑自遠去的背影,好奇心迫使自己忍不住追問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靖文公子沒有止步,聞言卻頓了頓身子,似有一瞬間的恍惚糾結,卻很快繼續踱步走開,沒有留下任何答案,直到他那抹白色身影即將消失於白殿後花園,伊薇依稀聽見他的聲音隔空傳來,平淡的語調,三分告誡:“在我無名島看到軍隊的事,出去莫與人說。\”
伊薇張了張嘴,想要回應一聲,又覺得毫無必要,落寞地耷拉着腦袋,心裡困惑異常:左龍淵究竟是條什麼龍?爲何四海之內外,到處是聽聞過他的名號、卻褒貶不一、態度複雜之人,每每提及他的名字,伊薇看到的表情,明明大相徑庭,卻又恍惚存在相似之處,至於究竟是什麼情愫,伊薇此刻道不明也說不清;曾經以爲性情多變的黎窮雁和來去無蹤的滄葉寒是神秘人物,可眼下看來,最最神秘的,卻是自己的枕邊人,多少個夜晚賴以擁抱的,盡是一團迷霧……
沮喪地踱步到白殿之外,在一片風景如畫的茶蘼林子裡,看到了臨風站定的黎窮雁,伊薇上前,幽幽問了句:“你體力若是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便離開這裡吧?”
“我早已受夠了這裡的慘白,你若不介意,我們馬上走?”琥珀眸子落定伊薇,淌出魅惑。
伊薇冷嘲:“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考慮我的感受,以前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嘛?何況將將還在同我生氣,眼下反倒舒坦了?”
帶着火藥味的問話,在黎窮雁聽來卻是嗔怪的撒嬌,於是嫣紅脣角勾起淺笑,摟過伊薇到身前,語聲柔媚:“我看到這一片綠色,心情便好了許多,又看你的桃色羅裙,更覺絢麗奪目,若是再賭氣反害你棄我而去,我便要失去你這道養眼的風景了。”
“變態!”伊薇氣結,欲掙脫他的懷抱,“原來是貪圖我的裙子,若是我也穿一身白,你是不是就……”
“我愛依然。”黎窮雁唯恐伊薇逃之夭夭,緊緊箍着她的纖腰不給她掙脫的機會,覆在她粉嫩耳垂邊輕咬低語,“我不過隨口說說,你真當以爲我在乎只是一條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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