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葉寒只是在心中暗歎,伊薇卻進一步實踐了他的想法,腦袋一熱再度抵住門口,不放心地命令道:“你還是脫下來給我看看,傷得那樣慘烈,真有神丹妙藥可以恢復原樣?”這神丹妙藥若能被自己得到,那二十一世紀的美容店不是都要倒閉?
滄葉寒卻點了點頭,緩緩寬慰道:“現在還稍有些紅痕,但是再過兩月便可完全消退,北方雪鼎國自有一劑神藥,可以助我痊癒。”
“雪鼎國呀?”伊薇唏噓着,這孤膽漂泊的浪子果然就是足遍五湖四海、廣交天下良友,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他呀,於是崇拜地擡起小臉巴巴凝望着他的眸子,滄葉寒的眼眸也很深邃,但和左龍淵暗藏睿智卻又難以揣測的深邃比起來,滄葉寒的深邃是飽含了世事的滄海沉浮,而隱忍了自身的悲歡,獨留下一抹孤烈桀傲的深遠幽邃。\
因爲伊薇乾乾仰望着自己,素來淡定的滄葉寒竟頗有些窘然,好在因爲房門早已被推開,屋內傳來一男子的問話,方打斷了伊薇的花癡狀:“帶了客人杵在門口乾嘛,還不引進來泡壺茶坐坐?”
伊薇“呃”了一聲,纔回過神來拉着滄葉寒進屋裡去,因爲春日午後陽光較爲強烈,楚伊清便只在屋內榻椅上歇靠着,此刻已經起身轉到桌邊,爲來人沏了一壺芳香四溢的新茶,遞過去輕笑道:“拙妹不諳世事,有欠管教,前段日子,多謝滄兄照顧。”
“三少哪裡話,近來身體可好?”滄葉寒接過茶杯,輕抿一口,微笑示意茶香味純。\
伊薇詫異地看着兩人意味深長的對視淺笑,恨不得一頭扎進滄葉寒的茶杯裡溺死,不帶這樣玩人的!憑什麼每每如此?自己屁顛屁顛準備好了一套經典臺詞:“嗨,楚伊清,這是滄葉寒,我哥們——嗨,滄葉寒,這是楚伊清,我哥哥。”然後楚伊清和滄葉寒友好地握了握手,楚伊清說:“很高興見到你。”滄葉寒說:“很高興見到你也。”一切的結局多麼完美,是自己,把兩位江湖少俠武林高手拉到了一起,演繹了一段地久天長的君子之交,這都是自己的功勞,憑什麼他二人揹着自己老早相識了呢?
楚伊清這位哥哥忒不厚道,結交的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卻從來不透露,非要讓伊薇露露那瞠目結舌的表情方可罷休,那得意的笑,窘得伊薇趴在桌子邊邊角鬱悶地撅了小嘴不理他二人的“抵死纏綿”……但是,半盞茶後,伊薇突然擡頭,驚問滄葉寒道:“有一件事情你應該不知道纔對!”
“什麼事?”滄葉寒問,深邃眸子裡淌出的輕笑讓伊薇底氣不足,“荷葉雞,你的最愛荷葉雞,是我三哥的傑作!”
“哦?”滄葉寒眼裡的意外和驚喜讓伊薇霎時間一掃鬱悶興奮不已,“哈哈哈……你看你看,我見多識廣我博古通今吧?來吧,讓我鄭重地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楚伊清,楚家三少,令狐一劍的首席弟子,當朝九公主的大師兄,當朝六王妃的親哥哥,呵呵呵……也是尋香樓荷葉雞的掌勺者哦!”
然而楚伊清和滄葉寒淡定地無視掉伊薇的豪言壯語,徑自對話道:
“那荷葉雞真是你一手烹製的?“
“不假。\\”楚伊清點頭微笑。
“三少你太不厚道,吃了我滄葉寒一大把銀子。”雖是怒罵,卻嘴角含笑,“今日若不劫了你妹妹出一出這口惡氣,將來江湖上笑話我滄葉寒交友不慎爲人所欺的污言穢語可不好扛啊。”
“你若喜歡,儘管劫走,到時候與你急的,可不光光是我一個人。”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這期間,伊薇有氣無力地爲自己吶喊了一句,而清、滄二人對話繼續:
“我雖知道那廚子功夫不弱,卻打死不曾料到竟是你這一惡疾纏身之人。”
“此事說來話長。\”
“我本已遠在北國,聽到荷葉雞將要停售這一消息匆匆趕來,今日得知掌勺者是你,既感欣慰又有遺憾,你這身子骨,我滄葉寒斷然狠不下心要你重掌刀勺。”
“一刀斬難得對人心慈手軟,那我楚伊清是不是該感到萬分榮幸?”
“呵呵,依你師父與我門主的恩怨,我們本不該成爲朋友的。”
“可惜造化弄人,偏偏我們臭味相投。”
“然我實難原諒,於這事你欺瞞我。”
“只要滄兄一句話。”
“養好身體,授我廚藝。”
談笑風生的對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伊薇卻驀地一陣感動,滄葉寒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只要一個健健康康的楚伊清,至於授不授廚藝,估計習慣了風餐露宿的浪子,是不會計較的,但是楚伊清的微笑漸漸褪去,不是不想做到,而是委實抗拒不了病魔的肆虐:“滄兄……有心了。\”
“哥哥……”伊薇挨近去抱住楚伊清瘦削的胳膊,想要寬慰幾句卻突然心酸不已,只好擡眼求助向滄葉寒,“你不是說,雪鼎國有神丹妙藥護你雙腿痊癒,那麼我哥哥的病呢,是不是也有辦法?”
滄葉寒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只正色凜然問道:“我願攜三少北上,不知三少意下如何?”
伊薇聽出了些許冒險一試的希望,立馬猛點頭替楚伊清答應下來,楚伊清卻按住伊薇胡亂晃動的腦袋,對滄葉寒笑道:“根在此,不遠遊。\”
“不是遠遊是救命!”伊薇強調道,打心底疼惜這位哥哥,而不希望失去他。
“滄兄也無把握定能治癒好我不是?”楚伊清輕笑一聲,永遠是最忽視自己病體而一心寬慰他人的那一個,“你莫要擔心,哥哥尚可撐上幾年,說不定還能抱抱你與王爺的兒女呢!”
伊薇小嘴一癟,眼裡包了一包淚:“那可不可以再撐久一點,抱抱我兒子的兒子呢?”
楚伊清失笑,輕輕擡起伊薇越垂越低的腦袋,柔聲問道:“那就不要在這裡哭哭啼啼惹哥哥揪心了,帶滄兄出去逛會兒,容哥哥睡個午覺可好”
伊薇儘管不甘,儘管不捨,楚伊清卻已然折身臥到榻上,閉上眼睛不再多言,只怕伊薇的眼淚勾得自己太過壓抑,胸口隱忍了一股酸澀難以驅逐,匆匆下了這逐客令,直到滄葉寒帶着伊薇離開遠雨閣後,方深吸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輕笑掩飾得太久太過,咳出來的除了鬱氣,竟還有一潑斑駁的血跡,散落如殘花之瓣。\
就在伊薇勸說楚伊清未果,而黎窮雁猶自被困在尋香樓一票子粉絲中難以自拔之時,左龍淵和冷菲娥已然來到停駐與雲都東郊水岸的菲淵畫舫外。
手掌鬆開冷菲娥的纖腰,謔笑漸散的英容籠上一層淡漠的薄霜,平緩的語調不帶一絲感情,深邃的眸子自是波瀾不驚:“在外頭等着。\”
“是。”此刻的冷菲娥,雖然因爲左龍淵鬆開了輕摟的懷抱而略顯失落,卻不見了先前的嬌柔怯弱和百媚橫生,花容上盡是敬畏的遵從,微微福了福身,再度擡眼時,左龍淵已然跨進了畫舫。
“怎麼比約定時辰慢了半柱香的功夫?”畫舫內,一眉清目秀的紅衣男子放下手中白子,從擱置棋盤的桌案邊起身,迎左龍淵坐到對面,替他緩緩倒了一杯淡酒,淡淡卻又不失敬重地問道。
“路上遇到一撒野的笨女人,耽擱了一會兒。”左龍淵說這番話的時候,脣角含笑,輕揚眉目中微帶了些寵溺和無奈,在目光落定到滿局散亂的棋子後,方正色問道,“自己和自己對弈,可悟出些什麼道理了?越沫?”
……
看到榻椅上那一灘斑駁散落的鮮紅血跡,伊薇的心一陣撕絞般的疼痛。\
不過是突然想起要烏邪的叫花雞接班的事情而趕回來和楚伊清道一聲,卻赫然看到這般場面,彼時楚伊清已經不在房內,許是去了後院煎藥,孔鵲不可能時常看護在旁,身邊又沒有一個貼心的人服侍,偏偏不喜別人爲自己擔憂的心思促使他總是隱忍了痛楚而籠上滿臉輕鬆笑意,天知道寂靜夜裡,楚伊清要靠着多大的毅力強壓着日益崩潰的身體熬到翌日的旭日初昇。
伊薇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混在那嫣紅的血珠上,卻如何也沖淡不了,在聽到前門傳來沉緩腳步聲後,倉皇從後門狂奔而出……
滄葉寒在楚莊門口攔下眼圈泛紅,腳步匆匆的伊薇:“怎麼哭了?”方纔還歡欣雀躍地奔回去說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楚伊清,回來時卻這般悽慘表情,滄葉寒問話的神色淡淡的,眼底卻含着三分擔憂。
“我沒事。”伊薇擡眼,強笑,“阿滄,我現在帶你去找烏邪吃叫花雞,吃完之後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滄葉寒的表情冷峻中透着微涼,言語間卻已然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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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一陣欣慰:“去趟南疆,帶一個人過來。”
“誰?”
“趙小瑜。”是楚伊清病情的惡化,讓伊薇覺得他身邊需要一個人照顧陪伴,而這個人,不是孔鵲老人,也不是她楚伊薇,就是趙小瑜,可以讓楚伊清笑得安心、笑得舒適的平凡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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