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深居住的小院,名爲攬雲軒。
他似乎並不喜歡美豔嬌媚的桃花,自己在王府層層疊疊的桃樹之中,又栽種了一片清幽淡雅的竹林。
竹林間,一條羊腸小道蜿蜒而上。
一棟雅緻的小樓,就隱隱藏在青竹參天的枝葉中,映得那小樓也彷彿一片蒼翠。
看起來並不熱鬧豪華的宅院,卻處處吐露着精心打理的痕跡,一股安寧靜怡的感覺撲面而來。
上輩子的時候,我總是習慣在身上戴着塊玉。打打殺殺的事情幹得太多,人就變得浮躁。
人一浮躁,頭腦就不會清晰,有塊清涼溫潤的玉在身上,纔會覺得心靈變得安靜了些。
從第一眼見到夏雲深,我便喜歡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安寧的氣息,即使是再剔透純淨的玉也無法與之相比的清雅。
竹林的外圍是湘妃竹,內裡卻是鳳尾竹。
細小柔軟的葉片,微微彎曲下垂,真的就彷彿風中輕輕顫抖的鳳尾一般。
挽月在前,撩開一片擋住我道路的竹片,便站到了那秀逸的小樓前。挽月叩了叩門,裡面一個白衣小侍一打開門,看到站在後面的我,頓時一驚,急忙行了個跪禮,接着把我迎了進去。
一進屋,就看到夏雲深一身白衣,低着頭跪在地上。
“起來吧。”我淡淡的說,饒有興致地看了看他屋內的樣子。
自窗口處飄進來一陣陣竹林的清香。
那雕花的窗框上,掛了一個小小的竹製風鈴,一陣風吹過,發出了微弱卻悅耳的叮叮聲。
窗前,是矮矮的竹几,上面還擺着一個紫砂壺,和一個小茶杯。
我無所事事地東看西看的時候,夏雲深,攬月和那個白衣小侍就都很拘謹地站在我身後。
最後,還是夏雲深有些躊躇地上前一步,低聲問:“王爺,可要喝點茶麼?”
我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便盤膝坐在了那竹几旁。
夏雲深把壺裡的茶水都倒掉,又重新沏了壺新茶,這才躬下身,幫我倒了一杯。
我接了過來,剛低頭抿了一口,就不禁皺了皺眉。
這神武大陸的茶的味道,跟我以前生活的世界相近。
而這幾天,我喝到的茶,的確是真正的茶中聖品,即使我品慣了好茶也都爲之傾倒。
可是這次在夏雲深這裡喝到的茶,品階上明顯是差了不止一籌,所以一時之間,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
夏雲深顯然也是捕捉到了我的神情,修長的雙手雖然掩在了袍袖中,卻依舊還是窘迫地顫了一下,他輕聲說:“雲深不知道王爺會來,沒……沒準備好您愛喝的天山龍井,我這就叫墨羽去廚房要點……”
“不必了。”我擺了擺手,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雖然是差了一點,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嚥,所以也沒必要麻煩了。
“坐。”我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坐過來我對面。
夏雲深順從地盤膝坐了下來,半垂下頭,清雅的眉目沒入了斑駁的陰影中。
喝了一會茶,對面的人也一直沒有說話,我也不由覺得有些無趣,用手指百無聊賴地敲擊着竹几,淡淡地詢問道:“你這兒可有什麼好玩的?”
夏雲深擡起頭,黑幽幽的冷冽瞳仁裡閃過一絲茫然,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微微皺了皺眉,直接地說:“你都會什麼?”
他似乎被我不耐煩的眼神刺了一下,有些慌張地回答:“彈、彈琴,唱曲……”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恩,據說你是戲園子裡出來的,難怪。那天我聽你彈琴彈的還不錯。”
夏雲深愣了愣,才輕聲說:“謝王爺誇獎。”
“我聽你彈的好聽,便想學學看。”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教教我吧。”
“……是。”夏雲深低低應了一聲。
坐在一把有着不規則深褐色木紋的古琴前,我試探着撥了一下琴絃。
一聲琴音幽幽地響起。說不上難聽,當然也說不上好聽。
“王爺,您要把五指張開些,搭在弦上。”夏雲深在我身後輕聲說。
“你就這樣教我麼?”我轉過頭,挑起眉毛問。
夏雲深有些無措,但還是彎下了身子,纖長的手指把我手的姿勢一一更正了過來。
淡雅的香氣自背後傳來,連凌散的柔軟髮絲也瀑布一樣滑落下來,直直垂在我肩膀處。
“王爺,這是宮律,這是羽律……這是……”
音律方面,我從來沒有學過,如今聽他這麼緩緩講來,腦中依舊是一竅不通。
看着他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替我撥動着琴絃,柔和悅耳的琴音隨之響起,帶着微微的顫動迴音,跟我剛纔彈出來的還真是天差地別。
“算了。”我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王爺?”夏雲深茫然地擡頭望向我,幽黑的瞳仁裡閃過一絲慌亂:“雲深,雲深教得太混亂了?”
“不是。”我剛想解釋,挽月已經卻忽然在門外叩了叩,小聲通報道:“王爺,總管大人求見。”
我頓時想起騰遠山昨天還說過,今天要把那幾個有可能是內賊的人的資料整理好給我看。
這事情還是比較重要的。
“那我先走了。”我沒有多說,轉頭衝夏雲深點了點頭,便往門外走去。
打開門往外走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夏雲深還站在原地,他似乎有些愣愣的,黑玉般的瞳仁望着門的方向卻有些無神。
一雙手掩在寬大的袍袖之下,眼角的餘光一掃之下,我彷彿看到那袍袖之下,玉白色的指尖有些無助地微微顫抖着。
……
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竹影下的騰遠山。
他一襲藏青色寬袍,遠遠看去,身姿風流韻致,模糊的眉目更是如畫般秀雅。
我不由在心中再次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若是沒有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他無疑是我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
“王爺。”騰遠山見我出來了,便上前躬身行了一禮。
“你來得正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說:“我正好待在王府裡悶得慌,我們出去逛逛。”
“是。”騰遠山狹長的眸子裡滑過一絲狡黠,應道。
出門時,挽月給我換上了件銀灰色袍衫,低敞的領口處用金線細細繡着在霸氣猙獰的海中蛟龍。
腰間配着玄鐵色輕皮甲,頭髮則用碧玉簪挽了個府天男人通用的發綰。
大概是之前的無極戰北酷愛摺扇,挽月這次也沒忘記給我備上一把摺扇。
扇骨和扇葉皆是觸手瑩潤的象牙所制,上面是精細考究的細小雕刻。
扇面上,是一副濃淡適宜,帶着萬分風流的灑脫潑墨畫。
而扇墜,更是一塊通體晶瑩剔透的上好白玉。
皇家貴胄的富貴之氣,在一把扇子上,就顯露無遺。
出去的時候,騰遠山已經候在了王府的正門處,一輛豪華的四輪馬車已經靜靜地停好了,四匹高大的白馬昂首挺胸,渾身上下,竟然彷彿沒有一根雜色的毛。
我當先上了馬車,裡面十分的寬敞,靠在柔軟的暗金色墊子上,舒服得彷彿會陷進去一般。
騰遠山隨後也上了馬車,隨着馬伕一聲吆喝,馬車開始緩緩前行。
我把同樣是暗金色的帷幔撩開,看着馬車外的街景。
平坦的官道,街道兩旁都是各式各樣的商鋪、酒樓、攤販。
人潮鼎沸,熱鬧非凡。隱然一派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
“所以這就是我的封地了……”我低聲說:“還算是不錯。”
“王府周圍百里,是這霧封城最繁華的地界。”騰遠山附和了一句。
“所以其他的地方,卻未必有這樣的景象,對麼?”我淡淡地問。
“王爺的封地是府天北部三郡十二城,土地的確是貧瘠了點,不如都城和定南王那邊的封地富饒多產。”
“無所謂了。”我懶洋洋地擺了擺手:“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是。”騰遠山神情也立刻嚴肅了起來,一臉沉穩地說:“遠山昨天說的五個人,已經被我排查了一遍,排除了三個人,還剩下兩個有嫌疑。”
“嗯。”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其中一個是前王府侍衛副統領,藏鋒;另一個,是帳房管事人員之一的王路風。”
“說下去。”
“藏鋒是個大高手,前些日子剛被皇上派過來。皇上的人,我雖然不信任,但也不好給他隨便安個侍衛的頭銜混日子。所以就讓他當了侍衛副統領,這次王爺出事,我正好給他安了個護衛不利的罪名,光明正大的撤了職務。”
“他怎麼有嫌疑了?”我看着馬車外,淡淡地問了句。
“藏鋒剛來王府不久,遠山一直就不太放心他,這次出門,也是帶着他一起的。”騰遠山沉吟了一下,繼續道:“因爲心有防備,所以遠山跟他同行的時候一直注意着他,一路上也沒什麼人和他接觸,因此本來不太可能是他報的訊。但是……那天我們路過大勝堂的時候,他進去了一趟,說是買點杏花露。”
“當時我正好要去街對面,就沒有多想。後來,我連夜又去了那家大勝堂,可是店主卻告訴我,北部這邊的氣候問題。大勝堂從來沒有賣過杏花露,因爲無法保存。”
“這也就罷了,第二天我問他這邊的杏花露和他老家的口味有沒有什麼區別,藏鋒卻跟我說,沒什麼區別。”
“確實有些可疑。”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王路風呢?帳房管事……聽起來不像王府核心的人員。”
“的確,帳房管事這個級別的人物,根本夠不上核心,也不該會知道我出去辦事的事情。”
“但是,王路風是藏峰小時候的知交好友,藏鋒跟我出去前,曾經跟他喝酒暢談了大半夜。據說第二天早上,藏鋒是醉得一塌糊塗被擡出去的。巧的是,我跟藏鋒出去的第二天,王路風就已遠方親戚到來的理由,出了王府整整一天。而且有趣的是,這個王路風,他的背景,似乎太普通了。我說不出有什麼不對,但是我就是有種不對的感覺。”
騰遠山講得很簡單,卻又把理由都清晰地羅列了出來。對我來說,也就輕鬆了些。
我有些疲倦地闔上雙眼,沉默了一會,低聲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麼?”
“王爺請講。”
“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因,必有果。”
“之前數年來,並沒有任何人來刺殺我這個鎮北王,即使是你出去辦事也一樣。這就說明,你說的——你秘密出去爲我辦事,刺客有機可乘的理由,其實只是個扳機。”
“除此之外,這其中必然還有一個原因,讓對方選擇在這個特定的時刻要置我於死地。”說到這裡,我頓住了。
“王爺您的意思是……”
“只有一種可能,我的存在——即將,或者已經阻礙了某些人的存在。”
騰遠山眼睛一亮,點頭說:“是,遠山失策。我明天就去查查王爺最近的決策,有沒有影響到誰。”
我很有閒情逸致地看向街頭那些千奇百怪的小攤販,過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有了最主要的原因,內奸是誰只是末節。你的方法也不是不對,只是本末倒置,問題便會更加變得更加繁瑣。”
“王爺英明。”騰遠山一雙冰玉似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瞳仁裡,卻快速地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PS,乃們看王爺大叔這個DIAO樣可能會被攻麼?
SO——這其實是總攻文。
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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