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長鞭如虹,掃殺了劉刖身側的南瑱士兵,道:“那又如何?”
混戰之中,葉宋一回頭撇眼,渾身一震。
先前的熊熊火光搖落在地,如那白紙燈籠一樣散得七零八落,有的還點燃了白紙燈籠,襯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分外猙獰。有南瑱的,也有北夏的。
而那屋檐之上,慘白的月光如白練飄飄渺渺,落在了一人的身上。他腳下是金色的火光,彷彿是從金殿走來,渾身卻帶着惡魔般的氣息。他的一邊臉被火光鍍亮,另一邊臉隱匿在昏暗的光線當中,葉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他便是南瑱的太子南習容。
此刻正以一個狩獵者的身份出現在葉宋面前。
南習容嘴角帶着玩味,肩上被編成細小辮子的烏髮迎風不動,給他一種鬼魅般的氣息。他那雙如鷹一般沉利的雙眼直直地盯着葉宋,也同樣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來。不光是因爲葉宋是北夏的第一位女將軍,還因爲他與葉宋曾在北夏的宮廷裡有過一面之緣,他對葉宋有兩分印象,更因爲他手下最得力的舞姬之首南樞曾是她的手下敗將。
葉宋只是短暫一瞬的震驚之後便恢復了常態,與混亂之中渾然不慌,而是衝南習容挑釁地勾了勾嘴角,那眉眼細緻當中不乏風情,帶着些許英氣,一下子就挑起了南習容的興趣。
果然是這種倔強又不服輸渾身充滿着一股子韌勁兒的女人,比柔婉的、低眉順眼的漂亮女人更能吸引人。
葉宋低低地對離她不遠的白玉道:“白玉,一會兒你看仔細了。”
白玉抽空迴應一句:“二小姐放心,我眼力好得很。”
說罷葉宋端起手中機弩,瞄準了南習容,扣動板弦,動作流暢自然若行雲流水,而且非常的迅速。霎時,一支利箭直逼南習容而去。莫說南習容離她的距離沒有百步,就是有百步,她也能照樣射中目標。
但南習容豈會乖乖站在那裡不動而甘願成爲她的靶子。那利箭朝他而來,那幽沉的眼眸裡出現箭鋒極速射來的影像,卻是直接對準了他的眉心,眼看就那箭就快要碰上他的額頭了,突然他身形極快地往旁邊閃去,隨後擡手伸出兩指,旁人根本不曉得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他一勾一挑之際便穩穩地夾住了那枚箭……
那箭勢破竹,能夠徒手接箭,力道定然不可小覷。南習容的手指也被箭擦破,滴出了鮮紅的血,他自己卻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當然,葉宋沒有指望能夠一箭就射死他,反而他移身躲開的時候,那另一邊隱在昏暗光線中的臉也徹底在火光之中暴露了出來,叫白玉看了個徹底。
當是時,南習容身邊緩緩飛下一名紫衣女子,手抱琵琶,那輕薄的紗衣在夜色中似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霧,而她這個人也似踏月而來美麗非凡。紫衣女子戴着面紗,可對於葉宋來講,就是她化成灰,葉宋也依舊能認得她。
她便是南樞。葉宋雖早有料到此女與南瑱多半脫不了干係,但多年未見一見便是這樣的情形,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南樞纖纖素手看似柔弱無骨,她給人的感覺也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她突然手腕一翻轉,手中琵琶也跟着翻轉起來,她擋在南習容的身前,手指一撩撥,便有一根琴絃似牛毛銀針一樣飛射而來。
那把琵琶不是一把普通的琵琶。裡面藏有暗器,便是南樞身爲舞姬時隨身攜帶的一樣武器。面紗之下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那雙曾經柔媚而風情萬種的眼睛在多年以後看見葉宋,仍是含着徹骨的恨意,恨不能親手把葉宋殺死,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白玉,快去快回!”葉宋側頭對白玉低聲道,白玉領命,他今夜穿着極爲普通,就是一身北夏士兵的盔甲,在人羣當中毫不起眼,葉宋的話一落他便佯攻然後帶着兩三人其中包括劉刖悄無聲息地退下去。葉宋一回頭便揮鞭從容應對,南樞連發三根弦均是被她輕易打退。南習容站在她身後,見狀不但沒有上前幫忙,反而退居一步挽起了雙手一副饒有興味的表情,觀看這兩個女人一臺戲。
而陳明光的任務就是保護葉宋的安全,他可沒空去欣賞女人的戲,心眼兒也是實打實的,不願葉宋受到任何傷害。於是手中長槍氣貫長虹,被他一舉朝南樞投去。南樞見狀連忙躲避,卻被葉宋瞅準了空子,一鞭把她的琵琶擊個粉碎。
葉宋和陳明光在前方與南瑱的士兵糾纏,而南瑱太子始終在一旁袖手旁觀,好像這跟他沒有半文錢關係似的。不過這正正合了葉宋的意。
白玉帶着兩三人從城門撤下以後,需要避人耳目地進入到益州城南瑱軍隊的後方。陳明光人很實在,但作戰經驗卻十分豐富,當即飛奔過去,在自己長槍落地之前一個躍下旋轉撿回了自己的長槍,隨即一飛上屋檐便跟南習容打鬥了起來。
南習容隨時都準備着,是以空手回擊,身手極好,一點也不遜色。
見太子被攻,一部分南瑱的士兵也跑了過來圍攻陳明光。葉宋見狀更是過來湊熱鬧,殺一個頂一雙,總之場面要多混亂就有多混亂。北夏這些訓練過的將士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比南瑱那些只會拿着刀喊打喊殺的士兵不知強了多少,因而不斷有被殺死的南瑱士兵從屋檐上滾落了去。
正待上方殺得慘烈,下方白玉和劉刖等人靠着房屋屋檐下的陰影得以順利地矇混過關,拐過了街頭,闖入無人之地。幾人立刻站直了身體,一邊走一邊解下身上所穿的北夏將士的盔甲,而裡面居然還有一層,便赫然是南瑱士兵的服飾。
這是他們一早便謀定好了的計策。只要把南瑱太子引出來,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此刻的白玉沒有穿南瑱的士兵衣服,而是穿了一身尋常的白衣,氣質斐然。他擡手往麪皮上輕輕抹過,那易容術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竟展現出一張和南瑱太子一模一樣的臉來,叫隨行的幾人嘖嘖稱讚。
劉刖還算淡定,道:“我們快走吧,二小姐那裡拖不了多長的時間。”
白玉不由面露喜色,道:“事實證明二小姐是正確的。先前你還怕有詐不敢進來,只有這樣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們才能險中求勝,最後到底是誰詐誰還不一定呢。”
劉刖看着白玉,正色道:“一會兒你別說話,不然準暴露了。”
於是幾人明目張膽地走去了南瑱在益州的軍營後方,一路暢通無阻。一遇到南瑱的士兵,面對士兵行大禮,白玉保持沉默,只揮手讓他們統統退下。
進入軍營以後,白玉等人直逼糧草營。糧草營的將領近前相迎,道:“不知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殿下深夜至此不知有何吩咐,可是要給前方戰士們補給糧草?”
這時一直沉默的白玉也不得不開口說話,儘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比較有氣勢和威嚴,道:“北夏今夜突襲我益州,本宮擔心有奸細混進來,特來查看。你暫且退下吧。”然後看了看周圍的南瑱士兵,揮手一指,“讓他們一併退下。本宮不喜這麼多人看着。”
那將領平時對南習容是又敬又怕,因而白玉此話一出,他沒有二話便揮退了值守糧草營的衆多南瑱士兵,但心中卻存有一絲疑慮,恭恭敬敬道:“殿下請放心,屬下一直鎮守此處不敢有絲毫怠慢,糧草營很安全,並沒有什麼奸細闖入,只是……”
白玉邊走邊道:“只是什麼?”
那將領道:“殿下今日這聲音似有些不對勁,可是着了風寒?”
白玉駐足,處變不驚地看着那將領,道:“怎麼,本宮有沒有風寒,難道你能治嗎?”
將領揖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擔心殿下身體,又覺殿下與平時有異唯恐叫小人鑽了空子……”
這時白玉身邊的一個北夏將士便站了出來,凶神惡煞地說道:“殿下憂國憂民日夜操勞,染了風寒是情有可原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殿下還會放過有心之人企圖對南瑱不利嗎?!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到這裡來!”
將領道:“殿下請息怒,屬下是見殿下身邊的這些人……屬下見也未曾見過……”
白玉不帶驚慌地說道:“他們都是本宮新提拔上來的人,本宮提拔誰也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不敢……”
白玉便道:“還不快帶本宮去。”
於是將領在前面帶路,但他心中的狐疑卻越來越大。還沒到時,將領就停了下來,問:“屬下斗膽問太子殿下,殿下心思縝密令屬下佩服,早前爲了避免有人闖入糧草營,便與屬下議定了一句暗語,太子殿下可還記得這句暗語?太子殿下說過,就是對您本人,也須得用這句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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