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聲!”沈鉞呵斥了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心疼我舟車勞頓,這才讓我好好休息的。”
見衛乙繃着嘴不再說話,他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這事兒在蘄州還好處置,如今到了京城,那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就算今日父皇不提讓我交接給大理寺的事情,我也要尋個藉口脫手。”
“這是爲何?”
沈鉞垂下眼簾。
“父皇願意放過二皇兄,可是太子會願意嗎?五弟會願意嗎?宮中,皇后娘娘會願意嗎?”
他一連串提了好幾個人,衛乙聽了之後隱隱有些明白。
“殿下的意思是,這幾個人會想方設法讓那牢中的幾個人招出睿王來?”只要攀咬住了睿王,那睿王不死也要掉一層皮了。
沈鉞嘆了口氣,輕輕甩了下馬鞭,“這事兒若是在我手中,父皇說不得還要懷疑我依附了太子,故意違逆他呢。”那他的處境就更是艱難了。
他如今且不能惹怒皇上,也不好得罪皇后。
畢竟,他現在不少無慾無求。他有想要娶的人,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嫁給旁人,心中就如同烈火焚燒一般痛苦。
皇上雖然說讓沈鉞在王府休息,沈鉞卻不能真的歇着。第二天他就又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順帶提了下走私私鹽的案子,說了幾個有名有姓的官員。
“兒臣記得,那薛樑還是探花郎出身,當年的瓊林宴上也是風采絕倫,還曾經與太子談論詩經。沒有想到,這才外放幾年,當年文雅的才子竟然沾滿了銅臭味。”沈鉞說着嘆息,“還有那個宋仲初,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兒臣不過嚇唬了他兩句,他就認罪了。”
他說了三五個人,皇后偶爾應上一兩句,過了片刻就露出疲倦之色,“你一走就是月餘,你母親也甚爲想念你,你去她宮中請安,在那邊用個午膳吧。”
沈鉞從善如流,等着從皇后宮中出來,這才略微挺直了些許脊背,回身看了看那精緻的宮殿轉身朝着柔妃的宮殿走去。
柔妃有沒有想沈鉞,沈鉞不知道。只不過母子見面也沒有什麼熱淚盈眶的動人場面,柔妃只淡淡問了他幾句差事辦得可好,就再無話可說了。
沈鉞到沒有覺得不自在,在柔妃處用了簡單的午膳,這才起身出宮。
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若是皇后一黨再拿不下睿王,他也無能爲力了。
結果,還未曾出宮就有小太監一路快走叫住了他。
“昭王殿下,太子陪同皇后娘娘用午膳的時候聽聞昭王殿下入宮,想着與您兄弟二人許久未曾說過話了,就請你回去敘舊呢。”小太監笑得燦爛,“昭王殿下這邊請。”
沈鉞腳下一轉,由着小太監帶路又回到了皇后宮中。
皇后這邊飯菜剛剛撤下,太子正陪着她喝茶。沈鉞如今就跪下請安,皇后笑着道:“好了,快快坐下,陪着你大哥說說話。”
太子倒是沒有再多問私鹽走私的案子,只謝過了沈鉞帶回來的土特產,回頭話鋒一轉笑着道:“說起來,三弟也當心中有數纔是,三弟年歲漸長,後日萬壽節父皇就要給三弟指婚了。”
沈鉞露出驚訝之色,“這……”他看了看太子,又看向一旁脣角含笑的姑娘,遲疑着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是卓家的三姑娘,閨名芷華。本宮看過,這姑娘容貌不錯,性子也可愛。”皇后笑着開口,這也算是對沈鉞的示好了。旁的皇子宮中有得寵的母妃幫襯,這樣的事情應當早就知道了。只沈鉞,那柔妃是個不爭氣的,跟沈鉞也不親近,怕是他還不知道。
沈鉞露出震驚之色,半響才猛然起身跪在了皇后跟前。
“你這是做什麼,我是你的母后,你的婚事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你且快快起來,不用行這般的大禮。”皇后連忙示意太子去扶沈鉞。
沈鈺還未曾起身就聽到沈鉞開口。
“母后爲了兒臣一片慈母之心,兒臣感激不盡。那位卓家三姑娘兒臣雖然從未見過,想來也應當是一位極好的姑娘。”他說着擡頭看向皇后,“母后的眼光自然是不會差的。”
“你既然明白就好。”皇后道,心中卻升起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果然,沈鉞立刻叩首,額頭抵在地面道:“兒臣不孝,讓母后操心。若是年前,母后這般說兒臣定然不會有任何異議。只如今,怕是兒臣不能娶這位卓姑娘。不然,未免會委屈了她。”
“這是爲何?”皇后心中不滿,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她只看向沈鉞,“你若不願意娶這位卓家三姑娘,我也不勉強。可怎麼說什麼年前?”
她說着心中一動,“難不成你有心儀的姑娘了不成?是哪家的姑娘,她對你可也是芳心暗許?”
“兒臣不敢欺瞞母后,兒臣確實有心儀的姑娘了,只那姑娘卻是不知道兒臣的。”沈鉞說着直起身子,說起往事臉上甚至帶上了些許的笑容,“年前,兒臣有次去慈雲寺給父皇和母后求平安,在後山賞雪的時候不慎失足落水,幸而當時跟隨長輩去寺中的那位姑娘所救。那姑娘心善,還特意叫來了僧人爲兒子換了衣衫。當時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兒臣凍得昏昏沉沉卻是記下了那姑娘的容貌……”
“竟然是一樁美人救英雄的巧遇。”太子沈鈺笑着開口:“可見三弟確實跟那位姑娘有些緣分。”
“兒臣醒過來之後也是這般想的,後來特意跟那寺中的僧人打聽了那一日去上香的人家。”沈鉞說着臉上就浮現了一層酡紅之色。
皇后見他這般模樣,倒是沒那麼氣惱了,只笑着道:“你尋到那位姑娘了嗎?”
沈鉞低聲道:“尋到了。那姑娘似乎不受家人喜歡,自幼就被送出了京城,也是到了適嫁的年齡才被接了回來。兒臣知道她的遭遇,當時就想着,若是此生能娶她爲妻,定然要對她千好萬好纔是。”
“沒有想到,你這弟弟倒是個癡情種子。只那卓家的三姑娘卻也是個極好的女子,既然你喜歡的那姑娘不得家人喜歡,那就納爲側妃好了。”
沈鉞連連搖頭,“母后,並非是兒臣非要頂撞您,只兒臣實在不願意她受半分的委屈。兒臣不敢欺瞞母后,兒臣能夠得到這次去蘄州的差事,還多虧了這位姑娘仗義執言。”
沈鈺聽到這裡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妙的預感,他轉頭看向跪在當下的沈鉞,皺眉道:“你說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誰?”
“吏部侍郎顧林華的嫡長女,顧瑾。”沈鉞說。
這話就如同一道驚雷一般讓沈鈺和皇后都愣住了,半響皇后才道:“竟然是她?”
沈鈺臉色不太好看,沉聲道:“你可知道,母后原本是想把這位顧家大姑娘指給五弟爲側妃的!”
沈鉞渾身一震,擡頭看了過去,“兒臣不知道……母后,兒臣並未想到……”
“你且別慌。”皇后笑了笑,瞥了一眼臉色難看的沈鈺,心中暗暗計較。
上次沈鈺突然給顧瑾求情就讓她心中升起了些許的猜測,如今再看沈鈺的模樣,難免讓她多了幾分猜測。她微微皺着眉頭,原本想着,顧瑾就算真的入了端王府做側妃也未嘗不可。如今看來,爲了避免她的兩個兒子生出嫌隙,顧瑾還真不能入端王府。
“你大哥也說了,這是原本的想法。”皇后緩緩開口,一邊思索一邊說:“如今本宮聽你這般說,倒是真的覺得你與顧姑娘有些緣分。美人救英雄,也是一段佳話。”
沈鉞鬆了一口氣,事情比他想得多了些波折——太子的反應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但是,皇后的反應卻比他想的要寬泛了不少。
“只是,那顧林華不過是吏部四品的侍郎,就算是他的嫡長女,配堂堂皇子也未免差了些。到時候你父皇指婚,總是有些……”皇后說着皺眉,眼角餘光注意着沈鉞的反應。
要是沈鉞真那麼在乎顧瑾,她倒是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讓沈鉞感恩。
沈鉞見狀連忙膝行向前兩步,叩首道:“兒臣知道讓母后爲難了,可她畢竟是兒臣的救命恩人,兒臣實在是不願意讓她受半分的委屈。”
“那可是原本要指給五弟的側妃!”沈鈺忍不住又開口,“如果指給你做王妃,難免會有人非議母后,你可明白?”
“……”沈鉞咬着下脣不說話,直到下脣咬出了血跡,他這才低聲道:“兒臣讓母后爲難了,可兒臣長這般大,只求母后這一件事情。日後,母后有何差遣兒臣都萬死不辭!”
“你這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樣的話呢!”皇后雙眼一亮,笑着道:“我與你大哥只是擔心,日後你想到此事會心中覺得委屈了。”
“兒臣不委屈!”沈鉞立刻說。
皇后嘆了口氣,“你如今是這般說,日後怕是……”說着頓了下,她才又道:“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本宮也好好想想。”
沈鉞見狀就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因此叩首謝過了皇后,又對着沈鈺行禮這才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就聽到屋內傳來母子兩人壓低了聲音的說話聲。這一刻,沈鉞真恨不得自己能夠有葉姝那般出衆的耳力,這樣也好聽到裡面那對母子究竟說了些什麼。
不過,太子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了。
沈鉞微微揚眉,只覺得心頭有些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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