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沈鉞將歸,並非在蘄州遇到了什麼麻煩,葉姝鬆了一口氣。見戴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立刻笑着掩飾道:“我不過是多嘴問一句,畢竟,蘄州是我的故鄉……”
“我懂。”戴蘅笑着道:“且你沒拐彎抹角問我,我就很開心了。”
葉姝聽了這話一愣,“難不成,很多人問你昭王殿下的事情?”
“也不算多。”戴蘅撇了下脣角,“除了你之外,也就是卓芷華問了兩句,不過她問的隱晦,我懶得打玄機就糊弄過去了。”
卓芷華……
葉姝記得顧老夫人曾經提過,皇上和皇后彷彿有意將她指給沈鉞。
這也就難怪她會問起沈鉞了。
她心中藏着事兒,回去的時候就興致不高。顧琪倒是挺開心的,一路拉着她說說笑笑。葉姝抵不過去,只得靠在車子軟包的內壁上裝睡。
她說不上對沈鉞的感覺是什麼,只是突然意識到他可能很快就會有一位未婚妻,就覺得心中有些憋悶。
戴蘅及笄之後沒幾天,安嬤嬤就把葉姝挑選的兩個丫鬟給送了過來。這兩個丫鬟原本就有名字,一個叫立春,一個叫春芽。葉姝覺得這兩個名字還不錯,就讓她們直接用着。然而讓巧燕給她們安排事情做,再沒有多管了。
兩個春都是踏實的人,不過幾天葉姝這院子看着就爽利了不少。巧燕也覺得她們不錯,加上年齡合適就直接升爲了三等丫鬟,順帶安排了她們這幾天就給葉姝守夜試試看。
這天晚上是立春第一天守夜,伺候着葉姝躺下,她熄滅了燭火這才小心翼翼退到了外間。葉姝對身邊的丫鬟都不錯,守夜的丫鬟也不用打地鋪,直接在外間的軟榻上蓋着鋪蓋睡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立春緊張的緣故,不是在外面翻身。屋中的葉姝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難免煩躁起來。這一煩躁,她就更是睡不着了。
這般折騰到了快半夜的時候,立春才睡下。葉姝緩緩鬆了一口氣,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屋中窗戶被人輕輕打開的聲音。
入秋之後夜裡涼,窗戶自然不會如同夏日那般開着。這窗戶微微一響葉姝就在牀帳內睜開了眼睛。
會半夜來的,除了蟊賊之外還有一個人。
她心跳加速,想要開口又怕真的是蟊賊。
還好,那開窗的人知道她耳力過人,就開着一條細細的縫隙,低聲叫道:“葉姑娘,是在下。”
沈鉞!
葉姝猛然坐了起來,掀開牀幔就趁着月光看到沈鉞已經打開窗戶站在了窗外。
她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嚇,只覺得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一樣。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葉姝才反應過來。她翻身下牀,踩着鞋子走到窗前。
“你什麼時候回京的?”她壓低了聲音問道。
沈鉞聽到她這話,這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按照規矩,我這會兒應該還在京外住着,明日才能入京。”他押送了不少官員,臨時借調了地方上的兵丁,自然不能輕易入城。沈鉞簡單解釋了下,葉姝聽得眉頭直皺,“那你這時候偷偷入京,萬一被人發現……”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嗎?”沈鉞靠在窗戶邊上,脣角帶着笑意,眉眼之間都透着疲倦。“我知道你之前病了,有些不放心,就想着偷偷入城看你一眼。”
這話他說得聲音極低,語調並沒有什麼曖昧之處卻讓葉姝從中聽出了纏綿的味道。
葉姝慶幸月光沒有那麼明亮,不然沈鉞定然能夠看清楚她緋紅的雙頰。
沈鉞舒了口氣,“現在看到你無礙,我也就放心了。”他說着笑了笑,“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他說着手摸到了懷中,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看似隨意用布料包起來的東西,遞給了葉姝。
葉姝愣怔了下,遲疑着接了過去。
“打開看看。”沈鉞說。
葉姝這纔打開包着的布料,裡面靜靜躺着一支毛筆。一支讓她覺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毛筆。
那上面還刻着幾個字,最最讓她在意的就是“榮年”二個字了。
她伸手輕輕在那字跡上面撫摸,半響才擡頭看向沈鉞,“你真的找到了?”
“你說的位置那麼明確,我怎麼會找不到呢。”沈鉞笑了下,“不過,你在顧府之中,身邊留這樣一支毛筆,會不會不太好?”
顧府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是什麼安樂窩。再者,葉姝身邊如今還有一個巧梨,說不得她發現之後會聯想到什麼。葉姝遲疑了下,目光戀戀不捨地落在毛筆上,半響才重新把它包起來遞給了沈鉞。
“你幫我收着吧。”
“我幫姑娘收着?”沈鉞揚眉,看着屋內的葉姝沒有立刻伸手,反而抿了下脣角問道:“姑娘若是放心,我倒是願意幫這個忙。畢竟,這支筆對姑娘來說,似乎頗爲重要。”
“是啊。”葉姝嘆了口氣,“這是對我最重要的人送我的。”她雖然是因爲葉榮年而被孃親賣了的,卻並不記恨葉榮年。畢竟,哥哥對她素來疼愛有加,若是知道孃親想要賣了她,定然是不會同意的。
沈鉞手微微緊了下,伸手接過了毛筆,捏的毛筆發出輕微的聲響。
“殿下還輕點拿纔好,這毛筆用的時日久了,原本就不堪用力。”葉姝忍不住小聲提醒了下。沈鉞咬着牙,放鬆了手上的力道,把毛筆塞回去,這才道:“我聽聞,之前顧府有人爲難你,還牽扯到了慈雲寺的‘苦盡’一菜?”
“無妨,如今已經解決了。”葉姝低聲說,不想在沈鉞跟前提這些事情。沈鉞卻搖頭,“蘄州顧家老宅後院縱然有那叫苦盡的野菜又能如何,顧家要是真追究下去,這也不能解釋什麼。”
葉姝明白這點道理,然而於她而言卻也只能夠做到這裡了。
“依着殿下看,我又該如何做呢?”
沈鉞沉聲道:“我讓人打聽了‘苦盡’的來歷,知道是一位從茗州來京的僧人所帶去慈雲寺的。那僧人如今頗有些名聲,正雲遊四方。我已經命人尋到,再過些時日他就會回京了。”
不過短短月餘,沈鉞就查得如此清楚?
葉姝眼神複雜地看着沈鉞,“殿下如此費心,實在是讓葉姝無以爲報。”
“我做事只是本着本心罷了,並沒有想要姑娘回報一二。”沈鉞說着拿出一張紙,“這上面是那僧人的畫像,你且記得,到時候見面時別認錯了‘故人’。”
沈鉞把事情安排的很是妥當。那位僧人云遊四方,路過蘄州見葉姝可憐,就送了她一些野菜的種子,讓她自己種在後院吃,也無可厚非。葉姝以野菜爲生,自然會研究這野菜如何吃纔好。
“可……顧家從未斷過給顧瑾的月銀,堂堂顧家的大姑娘,如何會以野菜爲生?”
“這些銀子,自然是被人給貪墨了。”沈鉞早已經替葉姝想好了一切。“你之前摔斷過腿,之後老宅上下的人都被換了。那是李、週二人爲避免走漏苛待你的風聲,這才特意換了所有的人手。你那時候年紀小自然是處處受制於人,直到近一兩年漸漸長大,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那兩個人才收斂了些,你的日子纔好過些。”
葉姝聽着這話,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沈鉞的意思。
“可,萬一顧府再尋回了李嬤嬤或者是周嬤嬤……”這兩個人可是萬萬不會再爲她說什麼好話了。
沈鉞垂下眼簾,看着葉姝一雙白皙細嫩的手落在窗邊,低聲道:“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顧家尋不到她們了。”
葉姝鬆了一口氣,因爲一直思索着沈鉞灌輸給她的那個故事,這會兒竟然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淡淡的殺意。
“這畫像,你看過、記下之後就要毀掉,切記要小心。”沈鉞不好在顧府久留,又交代了葉姝一聲,這才轉身準備離開。他才走出去一步,又忍不住回身。
“葉姑娘,之前因爲幫我的緣故,只怕皇后對你會心生不滿。原本你可能會入端王府的……”
“我並沒有絲毫想要嫁給端王的想法。”葉姝直接打斷了沈鉞的話,“這件事情,我都沒有放在心上,也請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沈鉞這才鬆了一口氣,一雙眸子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注視着葉姝。
“我也……我也無娶卓氏之心。”他莫名其妙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葉姝站在窗邊看着他動作輕盈離去,半響才冷得回過神來。
沈鉞這話的意思……
她輕輕咬着下脣,關窗回到牀上躺着,不一會兒就踏踏實實地睡着了。
那位僧人的畫像,葉姝抽空看了幾次,決得確實記下了對方的長相,這才偷偷混在她練字的廢紙之中燒掉。
而沈鉞第二日入京,把所有涉足私鹽走私之案的官員全部押送入大理寺的監獄,這才入宮送上了摺子。
皇上看了他寫的摺子,以及那些官員的認罪書倒是很滿意,難得對着沈鉞態度溫和。
“這些日子你也累了,既然回京餘下這些瑣碎的事情就讓大理寺的官員處置好了。你且回去好好歇息兩日,等到大後日萬壽節時再入宮請安。”
沈鉞點頭,沒有半分異議。
“殿下辛辛苦苦了月餘,最後卻是給大理寺的那羣廢物做了嫁衣不成?”一出宮,衛乙就忍不住抱怨道:“皇上就算是要護着睿王,也不用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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