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了夜,大概也已經沐過浴,皇帝此刻只是肩上披着件金黃色的外衣,身上是白底金邊的裡衣,已經年過半百的皇帝鬢角花白比常人看上去更有幾分滄桑,那是日以繼夜地忙於政事的證據。
臉上的皺紋雖然明顯,可還是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一定不會遜色於如今的南宮瀲,那雙雖顯疲憊卻不減銳利的雙眼也說明,他只是人老了,心亮得跟明鏡一樣。
室內只有偶爾的翻書的沙沙聲和南宮瀲喝茶時茶杯與杯蓋碰撞的聲音,趁着這空檔南宮瀲也在大致在心裡猜測了一番自己會被叫過來的理由。
如果說他最近做的什麼事情值得被這樣在夜裡單獨被叫入皇宮裡,應該也不太難猜。
“你最近好像經常見洪滿婷。”皇帝忽然張口,眼睛卻不曾離開手中的書。
果然是這樣嗎……南宮瀲放下了茶杯。
“是見過幾次。”
“……嗯。”
“……”又好一陣無聲。
“都做了些什麼。”
“遊湖,賞花,品茶。”
南宮瀲注意到對面的人脣角揚起一抹冷淡的笑容,“不太像你會喜歡的事。”
南宮瀲也很冷靜:“是不喜歡。”
皇帝的笑容更深,眸子裡多了點溫度,就算不擡頭南宮瀲也看得到。
“不喜歡還做?洪滿婷那個性子……”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嘖了一聲,似無可救藥一般搖搖頭,“太驕橫。”
“隨父。”
“嗯?”皇帝愕然地看向南宮瀲,懷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他所瞭解的南宮瀲可不會說這種話出來,這種帶着點情緒的,又似玩笑一般的語氣。
當然,基本上南宮瀲的語氣還是很平靜,只是嘴裡說的卻是那個過去的冷漠灩王不會說的。
這孩子,變化還不小,皇帝暗道。
“最近晴兒好像經常到你府裡去。”
“……探望。”
“朕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可以前怎麼也沒見如此頻繁?”
“……”
其實很多時候南宮晴都是暗中過府的,爲的就是躲避洪老狐狸的耳目。
只是看這樣子,老狐狸的耳目躲過了,卻被他們的父皇知道了。
皇帝意味深長道:“最近有些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裡的人,也多了不少。”
南宮瀲心裡明白,這指的是洪老狐狸的那些被秘密召集的親信,就是不知道父皇是什麼意思……是讓他不要插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別的?
“瀲兒。”皇上忽然叫了一聲,“你可知道爲什麼貴妃爲何一直沒能給朕生個皇子。”
南宮瀲心下了然。
其實有些話,他們心裡都明白,只是一直也沒點破,因爲還沒到時機,該讓它安定着的就讓它安定着,安定不下去的時候,那就看對方想怎麼樣了。
面對南宮瀲的時候,皇帝說話其實很少繞彎子,因爲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對那種藏着掖着的說話方式很是不屑,這裡周圍有自己的暗衛守着,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聽得到他們之間的談話。
“權利越大,野心也會隨之而來,一旦有了過大的權利,有些人就會自以爲可以掌控一切,甚至升出不該有的念頭來。”皇帝把手上的書隨手一扔,往椅背上靠了靠。
“御風國是姓南宮的,不是姓洪。”這話皇帝說得頗爲用力,眸子裡也有一抹堅定。
“是。”
“不只是現在,未來也會一直姓南宮,朕不會給任何人篡改的機會。”
“……”
毫無預警的,皇上話鋒一轉又繼續道:“貴妃前日和我提了洪滿婷的事。”
當然當時他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裝什麼都不瞭解地聽着貴妃給他吹枕邊風。
“貴妃說,洪滿婷一直心繫於你,你近來又經常和她一起出去遊玩,定也是有這心思,她覺得你們很般配。”雖然當時他很想反問,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他這個對人冷漠,討厭聒噪的皇兒和那個驕橫的女人般配。
“她的意思是,既然‘兩情相悅’有個明確的名分會更好一些。”
不只是南宮瀲,就連說這話的皇帝自己都覺得很好笑,父子倆頗有默契地揚起諷刺的笑容。
“你也忙了有一陣子,怎樣,該知道的可都知道了?”有些事情,他這個做皇帝的是不方便過於深入的,會讓洪老狐狸有所戒備,南宮瀲就不同,洪老狐狸畢竟是久經沙場,在朝廷裡也打滾許久,自命不凡,知道南宮瀲是衆皇子中最優秀的,卻也沒有以他最大的能力去提防。
在那老狐狸的眼裡,南宮瀲還是稍顯稚嫩,認爲憑他也折騰不出個什麼東西來。
“晴有幫我。”
“那就是差不多了,呵……我也覺得現在的時機不錯,既然他們有這麼個意思,就把該辦的辦了吧。”
南宮瀲道:“那他手中的兵權……”
皇帝伸了個懶腰,動動脖子用那雙深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到了合適的時機,自然也要製造一個讓獵物放鬆警惕的時機,讓它誤以爲沒有危機,趁對方最放鬆的時候……一舉擒獲。”
南宮瀲認同地點點頭。
皇帝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略微帶着點好奇地觀察面色平靜的南宮瀲,眼底顯出一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