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期間,不準吃肉,不準和有什麼娛樂,更加不準來一段什麼愉快的事情。基本上過的和廟裡的和尚沒多大區別,可能和尚還過得好些。
王翁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王家最看重孝道,任憑那麼多名士守孝期間喝酒吃肉撒歡的,但是王家對這點看得非常重,因此一羣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穿着孝服守孝。王翁愛也沒有例外。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她終於是兩頰完全消減下去,原本肉嘟嘟的兩頰很是惹人喜愛,現在清瘦下來,和薄薄的紙片一樣,似乎風一吹人就能跟着風飄走了。芳娘見着心裡着急的上火,但是也沒有辦法。這是子女對父母必須要盡到的孝道,要是不盡到,被人看出來,那可是要戳着脊樑骨議論的。
守孝守的紅光滿面,就是那些鄙視禮法,不將世間規則放在眼裡的名士們都不敢如此作爲的。
因此王翁愛也越發的消瘦下去,天氣已經轉涼了,冬雨綿綿,冷徹肌骨。
夏氏吩咐家僕給還在象山守孝的幾個兒子送去冬衣,正在吩咐的時候。管事娘子急匆匆的走到廊下,口吻焦急,“太夫人,司徒夫人歿了!”
夏氏聽了睜大眼睛,曹氏是王家女眷的領頭人物,聽到曹氏去世的消息,她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
“阿家?”劉氏坐在婆母下首位置,輕聲道。
“岷岷。”夏氏望見女兒,女兒年紀一年大過一年,也是該讓她去跑一跑,做一些事了。
王翁愛黃着一張臉,反應有些遲鈍,夏氏叫了第二聲才反應過來,她俯□去。
“你陪着你大嫂到司徒府上一躺。”夏氏說道。現在她一個寡?婦,還在守夫孝,沒辦法四處走動,只能讓兒媳和女兒代勞了。女兒年紀小,應該不會有很多人去苛求她。
王翁愛聽母親這麼說,立即就應了。
劉氏起身換了一件相當的衣裳帶着小姑子上門去,此時司徒府上也是忙亂的不得了。王導聽聞老妻撒手人寰,強撐着去看了一眼,送了妻子最後一程,自己回來躺在眠榻上也起不了身。
人年紀大了,就特別懷舊。曹氏雖然悍妒,從年輕時候就一直管着王導不准他去沾花惹草,這對夫妻打打鬧鬧這麼幾十年的走下來,就算當年王導再貪戀年輕女子的美色,但是妻子對他到底是老來伴,妻子一走,他還是難以接受。
王翁愛跟着劉氏到了司徒家,接待她們的是王導的長媳,長媳一見到王翁愛就愣了愣,而後說話的時候,也不看她面上。
室內角落的爐子路炭火燒的很旺,人坐在室內,甚至額頭還起了一層細汗。
聽聞消息來司徒府的本家女眷很多,因此劉氏也不過多的和王導長媳說話,說了幾句後,就放她去招待別的親戚了。
王導是王家的族長,曹氏去世,烏衣巷裡的王家人紛紛都來上門慰問。最後家中的幾個兒媳全部出動了,忙的基本上就沒有停下來過。
曹氏這個人脾氣大,性子也說不上溫柔,但是對王翁愛還是很不錯。王翁愛恭恭敬敬的給曹氏磕頭過後,她自己是戴孝之身不宜久留,便和大嫂告辭了出來。
一出房門,呼嘯着的寒風便迎面刮來,吹拂在面上,又冷又疼,冰冷十足,好似整個人都被泡在冰水裡一般。王翁愛被這風吹的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就伸手攏緊領口,才從溫暖如春的暖室走出來,一下子就兜頭吹了冷風,溫差太大,讓她有些受不了。
劉氏望見,她冷的發抖,壓低了聲音問道,“岷岷,怎麼了?”
王翁愛從臉上擠出些許僵硬的笑容來,“無、無事。”說話的時候,上下牙齒碰撞打架的聲響都能聽得到。
“快些歸家。”劉氏說道,說着就拉着小姑子一路趕緊的朝外頭走去。上了犢車,芳娘趕緊的塞給她一個手爐將車廉放下來遮的嚴嚴實實的。
結果當晚,王翁愛到底還是發熱起來了。她這大半年的就沒有吃過一頓帶肉的飯菜,儘管蔬菜都是十分新鮮的,但是扛不住都是水煮出來的半點油星都沒有。自然身體比過去也就差了許多,溫差一大,寒風一吹,就頭昏腦漲。
夏氏聽聞消息,立刻讓人請了專門給族人看病的疾醫前來爲女兒診治。這一年說實話還真的不怎麼順利,先是她家有白事,然後司徒家,又有不少的郎君要丁憂守孝。再來事就真的不好了。
王翁愛燒的兩頰通紅,躺在榻上意識模糊,完全起不來身。芳娘讓人準備了稻米粥,米是香噴噴的新米,還偷偷的加了些棗花蜜調味。芳娘讓侍女將王翁愛扶起來,喂下去。沒過一個時辰,榻上的王翁愛突然一聲作嘔,嘩啦啦的全部給吐了,榻上地上全都是帶着酸味的嘔吐物。
一羣侍女慌亂着收拾,將榻上地上收拾乾淨,被褥換了乾淨的,室內點上濃香,將氣味給祛除掉。
芳娘守在王翁愛榻邊,忍着眼淚都不敢流。
好好的一個女郎,怎麼白日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成這樣了。
疾醫請來,認真的望聞問切之後,得出結論,是風邪。
開了方子,讓人熬煮,同時吩咐侍女們注意服侍,萬萬不可讓病人再着涼加重病情,不然便十分棘手了。
芳娘聽了,在房裡坐鎮,指揮着幾個侍女將折屏搬在寢室門前,擋住可能從門口處帶進來的寒風。侍女出入都是要小心,不能隨隨便便的就將門拉的老大出入。
熬好的藥汁漆黑,讓人扶着餵了下去,病中腸胃也顯得格外的嬌弱,即使加了蜂蜜,腸胃也受不得這種黏稠之物。王翁愛沒過多久又把喝下去的藥給吐了出來。
又是一番忙亂。
最後芳娘去問疾醫,疾醫讓過一會再喂藥湯,不要加蜂蜜之類的黏稠東西。畢竟腸胃嬌弱,身體虛弱的人不適宜食用這個東西。
芳娘還有些猶豫,畢竟蜂蜜是好物,女郎又好久沒有用過好東西了,不用好東西,身體怎麼會好。
疾醫望見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我行醫這麼多年,總是能信得過吧?更加不會害女郎,你照着做就是了。”
王翁愛的高燒過了兩天漸漸退下,這病也還僅僅是退了燒,接下來便是鼻塞流涕,嗓子疼痛,什麼毛病都來了。而且渾身無力,起身更衣都需要侍女在兩旁攙扶着才能去。基本上什麼事情都做不成,每日就是躺在榻上,甚至在眠榻上都躺的不舒暢,因爲鼻子全部被塞住了,想要呼吸只能靠口。
病中的人原本就十分的脆弱,王翁愛在眠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安生。最後哭了起來,被子蒙着頭哭的傷心,要是在現代她到醫院裡吊個水,輸個液,基本上也能好的差不多了,哪裡能像現在這樣受苦。
想着就哭的更厲害。被子蒙着頭,侍女們因爲連續的照顧都有些睏乏,低着頭打盹的不少。她哭聲又小,被被子這麼一蓋,好些人都沒有聽到。
芳娘聽着寢室內好像有隻幼貓在叫一樣,便道了室內探查,結果繞過屏風一看,就望見眠榻上的人蒙着頭,哭聲纖弱。
芳娘立即一腳就踢在守在屏風旁邊的侍女腿上,侍女捱了那麼一腳,嚇得夠嗆。芳娘冷聲道,“下去!”
侍女嚇得低着頭戰戰兢兢的退下去了。
芳娘坐在榻上,輕輕將女孩頭上被子拉開,就見着了一張涕淚橫流的小臉。
“芳娘……”王翁愛聲音嘶啞的厲害,她一說話,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好了,女郎。莫哭莫哭。”芳娘掏出帕子來給她擦拭臉龐。“莫要哭泣呢,傷目。”
“芳娘,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王翁愛啞着嗓子問道。她也能猜的出來,飲食上營養跟不上,現在又病着,只能是更加憔悴了。
“女郎莫要這麼想。”芳娘勸慰道。守孝難免會吃苦,到時候出了孝,調養調養自然也就是回來了。
“芳娘,拿銅鑑來。”王翁愛說道。
芳娘依言取了一面銅鏡,即使照得不甚清晰,但是看見自己的面容,王翁愛還是嚇了一大跳,一頭長髮亂糟糟的,而且瘦的連顴骨都差點出來了,面色焦黃。她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這樣子連她自己都嫌棄。
王翁愛這會倒是不哭了,她僵硬着將手裡的銅鏡丟開,直挺挺的躺在牀上。
“女郎莫要憂心呢,到了日後,養一養也能回來了。在象山上守孝的幾位郎君,更加艱苦些。”芳娘說道。
是了,兒子們要在父親墓旁修個草廬住在裡面三年,而且不能食葷腥。
這天裡,那些草廬怎麼能夠擋得住寒風。
王翁愛聽了,臉上沒有表示,但是心裡卻好過多了。
“女郎歇息吧。這病疾醫說了,要好生休養,莫要再哭泣了,淚水泡在臉上,容易將肌膚弄壞呢,”她苦心勸道。
王翁愛聽了點點頭,她鼻子塞的厲害,躺着更加難受,藥湯之類不會立刻見效,是比較緩慢的過程,“鼻子難受。”
芳娘聽了,轉身吩咐侍女去庖廚,用蔥白煮湯來。
建康這個新年過的並不怎麼愉快,王家裡接連兩場白事,天子看在王導顏面上,新年的大朝會禮樂也斟酌着減掉一些樂聲。
朝堂上王導的兒子們是沒有出現,他們都去丁憂了。
王家的新年過的有些不順,別家還是花團錦簇,尤其庾家最近嫁了女郎出去,和親家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過十五之後,祭祖完畢,過年算是過完了。謝安告辭父母,踏上去荊州的道路。前去拜訪自己兩位在王家的好友王羲之和王胡之,王家裡也不是盡然都和王導走的,這兩位郎君在庾亮手下做事,如今也有幾分的起色。
和他們交好,有益無害,而且於自己心中的那份念想也有幫助,何樂而不爲?
王羲之和王彬一系,關係很近,王羲之父親和王彬是親兄弟,他的話在王彭之兄弟中應當比別支更有效用些。
他踏上了北上荊州的船隻,此時的江風還帶着寒冽,不過他對此倒是不甚在意。
對了人家開新文了噠,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