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的騷擾,柳生的網球練習十分順利,也更加有效果。
因而他早早地就完成了自己的訓練菜單,在我睡醒了之後沒多久,就見到他在等着我了。
我整個下午都暈乎乎的,太多的事情沒有想清楚,怎麼從男生的更衣室走出來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見。
柳生是個英俊的少年,長期運動讓他的身體看起來結實有力,十分養眼。不時路過的女孩子們總是盯着他看,直到他消失在她們的視野,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
“哥哥,仁王前輩呢?”
“他先走一步。”
“是嗎?!”雖然我主動問起,可是想起下午的事,我就有那麼一點點的心虛。
他也不再說話。
大約是心虛的緣故,我們兩個人靜默着,卻突然很難受。總覺得該說些什麼好。
於是道,“哥哥你們下一次的比賽是什麼時候?還在神奈川縣嗎?”
他道,“下一次是已經是都大賽了,會在東京舉行。”
“差點忘了,立海大附中已經是地區賽的第一名了,呵呵……”笑容漸漸僵硬,在他認真的注視下,最終撐不下去。尷尬地收斂了。
又回到沉默之中。
腳下被一顆石子咯到,發泄似的把它踹得老遠老遠。看着它在路上歪斜着向前,停在路中間。再次走到它面前,又踢了一腳,這回它滾啊滾啊滾到了邊上,落在草地裡,不見了。我只得另尋目標。
柳生擋在我的面前,有點無奈,“小瞳,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呵呵”笑着,不好意思答話。
他捋順我的劉海,輕輕道,“你還這麼小,這麼單純。這樣的你,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留在東京啊!”感慨着,又道,帶着祈求,“這的非要離開這裡嗎?”
他的目光如此溫柔,如此包容。我被他如此對待,不自覺的底氣就泄了幾分,但我該做的事一定得做,不然對他對我都沒有好處。我無法想象,當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他會如何。
這麼一想我就坦然了,臉皮厚還是有點好處的,“是的。”
“真田早就勸過我,我卻一直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沒有我們的照顧,你自己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田前輩?”
“是啊!真田,雖然他不怎麼喜歡你,不過你是夏實最好的朋友。”所以才特別對我關注的嗎?我就說,真田那個人,雖然正氣,不過也不像是會管道別人私事的人啊。
可是夏實,“我傷了她。”我小聲地,卻堅定地道。整個事件中,她纔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對此有愧疚,但不會後悔。
“最近不知爲何,所有人都在勸我,讓你離開。就連伊田,你們從來不對盤的人,她也說,你只是想離開而已。並沒有而已。我知道你沒有而已啊,我自己的妹妹,我能不清楚嗎?”淡淡的諷刺在他的臉上浮現,“她做了什麼我是知道的。以前不和她計較不過是因爲她是網球部的經理,真田和柳都護着她,我也不屑和個女生計較。”
“這個……大概我什麼都忘記了吧!”忘記了就不會喜歡她的部長了,我要離開她應該比誰都高興。
他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她已經知道部長的心上人是誰了。”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這個消息讓我大吃一驚,柳生瞳和伊田兩個人,爲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爭了這麼久,卻得到這個結局?
我的天!太戲劇性了!
“她你也見過。”
“我也見過?”迅速在所有的女生過濾了一遍,無果,難道——“幸村前輩喜歡的也是——同性?”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朝夕相處的夥伴,摩擦起愛的火花,還能利用職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腦子裡的粉紅泡泡開始飛……哇咔咔,——實在是太有愛了!
柳生給了我一個栗子!
彷彿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哭笑不得地說,“你想什麼呢?部長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怎麼會沒有可能?讓我猜猜,會是誰呢?真田前輩,一定是真田前輩對不對?我就知道,一個溫柔可親,一個剛毅堅強,怎麼看怎麼和諧啊!嗚嗚,哥哥,原來我一直擋着他們的路,你放心,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了,我乖乖地呆在東京,真的,我發誓。”
“小瞳!”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了。
“難道不是嗎?那,那一定是,嗯,柳前輩不太可能,……哇,難道是切原?”
“小瞳!你正經點!”柳生抓着我搖,把我從幻想的世界裡拉出來,“部長怎麼會喜歡男生?他喜歡的是女孩子。你見過的,在醫院的時候,”他有些黯然,“那一次,我站在他們後邊,沒有站出來。”
我突然想起那個讓我產生了巨大反應的女孩子,“原來是她!怪不得…”
“什麼?”
想了想,老實交代,“那一次,其實我是故意去的。那個時候,不知道爲什麼,看見她我就覺得十分難過,看見她陪在幸村前輩身邊我就更加難受了。所以才忍不住上前的。結果,她看見我就抖個不停,簡直就像怕透了我似的。我什麼都沒做誒!”
他沉默着。蹂躪我的頭髮。
“你告訴哥哥,你真的不喜歡部長了,是嗎?”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我,一刻也不肯鬆懈,生怕錯過我臉上的一點表情。
我衝他笑,真心地笑,“我已經不記得了。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有過這樣的一段愛戀,如果不是看見那個女孩子的話。”
他鬆了一口氣,“如此,我便放心了。”放心什麼他沒說,我也沒問。
他突然笑起來,沒有諷刺,倒像是自豪,“你可知道?切原也和我說了。”
“切原?他說什麼了?”
“他突然找到我,讓我不要爲難你。”
“他真那麼說?”
“我有必要騙你嗎?”
我苦惱地抓抓腦袋,“可是,可是從我到學校,我和他說的話,一個手掌都能數的過來呢。”不過,想起以前在醫院的時候,他來看我,信誓旦旦地說相信我,這樣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也不知道。切原很單純,在他的眼裡除了網球,很少容下別的東西。他能這麼說,你必然是讓他放心的人。”
越單純的人,心思越簡單的人,他的直覺就越準確。可是,柳生瞳差點毀了幸村,肯定也欺負過那個女孩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啊,那爲什麼會被切原認同呢?
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事?
“嗯。”
柳生深吸一口氣,道,“他們都不是我真正下決心的原因。”
“啊?”
他似乎很享受我傻傻的樣子,笑了,“我現在才知道,我這個妹妹到底有多淘氣。如果不一直不答應你,你是不是一有時間就要拉着我去做雲霄飛車還有逛鬼屋?”
“額~~~這個~~~”我眼光閃爍,四處閃避,不敢看着他戲謔的眼睛。
“我算怕了你了。上次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那個鬼屋,居然一起暈倒了。”他的臉似乎紅了,不過沒等我看清楚,他轉身,看着天邊快要落下的夕陽,“如果不是我及時醒過來,你受了涼要怎麼辦?還要再住一次醫院嗎?”更像是喃喃自語,聽起來十分自責。
我心道,我怎麼會暈過去?不過是運氣差了點,遇到個混蛋血族!
柳生還在說,依然是背對着我,“仁王今天對我說,如果我一直不答應,你會離我越來越遠。”
我不說話了。不知道說什麼。
“小瞳,如果我讓你去東京,你會因此而疏遠我嗎?”
額~~這個,其實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哥哥永遠是哥哥!”我如是說。
他仍然背對着我,只是異常沉默。
夕陽已經下墜,留下一片燦爛的霞光,照亮着天地相接的地方,夢幻虛妄,可望而不可即。
“我知道了。我們回家吧,小瞳。”他如此說道。神色平靜,眉目舒展,一派安然。我對着他點頭。他也許想通了什麼。不過無論是什麼,我都沒有探究的想法。
回到家,換鞋子,我和柳生齊齊道,“我們回來了。”
就聽正在看電視的柳生爸爸道,“比呂士和小瞳都回來了,我們可以開飯了吧,親愛的!”
柳生媽媽笑罵,“好歹你也是做父親的,怎麼和孩子們較起勁來。”
柳生爸爸正經道,“誰讓親愛的你太偏心,我不爭不行啊。”
我和柳生聽了,跟着柳生媽媽笑起來。
吃了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聊天,柳生媽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了本雜誌,攤開,開始挑選泳衣。也拉着我看。
柳生爸爸就道,“親愛的,夏天還早呢,不急準備。”
柳生媽媽嗔他一眼,“你知道什麼。來小瞳,看看你喜歡哪個,我們改天就買回來。”
我捂着嘴笑,被柳生爸爸瞪了一眼,收斂了笑容,擺着十分正經的臉色東挑西撿,最後挑了套天藍色和白色的泳衣,配着短褲,布料不少,卻也不算保守。我看了自己的胸,也不知道能不能撐起來。
柳生媽媽自然注意到我的小動作,笑得十分促狹。心滿意足地挑了一款三點式的,十分顯身材。柳生媽媽雖然已經四十出頭,可保養得好啊,看起來不過三十,前凸後翹,柳腰纖細,美腿修長勻稱,就算沒有地看到穿在身上的效果,我也能想象出她穿着有多迷人。
當然,柳生爸爸也不賴。身材高大,四肢修長,容貌俊秀,人到中年更是多了份成熟儒雅的氣質。兩個人十分般配,站在一起相當養眼吶。
“就這一件吧。”
“嗯嗯,我也喜歡這件呢。我們小瞳真有眼光。”也許在母親的眼裡,自己的孩子什麼都是好的。雖然我覺得選的很沒特色,可是在她的眼裡仍然十分滿意。
一直安靜地在一旁的柳生也伸個腦袋過來看,“我看看!”
柳生媽媽只給他看,“這件,很有眼光吧!”
柳生十分無奈,顯然也覺得沒什麼特色,什麼都沒說就退回去了。
柳生媽媽吃吃的笑,算是放過他了。我明顯有看見他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對上難纏的柳生媽媽,他也沒有招架之力,這也就不難理解當我醒來的時候,他眼睜睜看着柳生媽媽守着我哭,也不敢上來勸了。還是有原因的。
柳生爸爸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看電視去了。不過上翹的嘴角,一直都沒有放下來。
柳生媽媽拿出一本相冊,指着裡邊的照片,一張張給我解說。
有柳生瞳小時候的,也有柳生小時候的。我不知道,當然也不記得。不過聽着她說,倒是很有意思。
她指着一張我和柳生的合影,一個蘿莉一個正太,蘿莉胖乎乎的肉手攀着正太的領子,嘟起粉粉嫩嫩的小嘴,親在小正太的臉上,小正太沒戴眼鏡,笑眯眯,傻乎乎的,沒有半點現在的精明。不過護着小蘿莉的樣子,倒是很有點紳士的味道。畫面定格在那一剎那,凝固幸福。
“那個時候啊,我們讓你去親親你哥哥,你不願意,非要哄着去才肯呢。你看你哥哥,笑得多傻。”
柳生“……”
“你看着這張,老公,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去順衝度假,他們還在讀小學呢。時間過得真快,比呂士已經要小學畢業了啊。”
柳生爸爸點頭,“是啊是啊!一轉眼,都長大了。”
照片上的兩人,依稀可以看見柳生瞳和柳生現在的樣子了。他們在前海,踩着帆船,兩個小小的人在波瀾不驚的海面遊蕩。天很藍,海水也很藍,照片上的柳生站在柳生瞳身後,一手緊緊地抱着柳生瞳,一手小心地操縱船帆。
柳生媽媽感慨,“哎!本來好好的,不知道怎麼的海上就起風了,海水動的厲害,你們來不及回來就被海水給淹。我們急衝衝跑過去,還好你們在淺水區,沒站起來而已。你不知道,你哥哥抱着你好緊呢,我們來了都不肯鬆開,就怕你被衝跑了。”
“那個時候你被嚇壞了,以後再也不肯下海,每次去都只在沙灘曬曬太陽,最多在淺水區泡泡,不肯再衝浪。”柳生爸爸補充道,那意味,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我問,“哥哥衝浪一定很棒吧?”
柳生撫了撫鏡框,“自然。”
“那是,你哥哥又不像你,不會被嚇到呢。到底是男孩子。”柳生媽媽道,彷彿在安慰我。
不要以爲笑得很溫柔就以爲我不會知道你在取笑我!
柳生夫婦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捍衛尊嚴的時候到了,我一仰頭,衝柳生問,“哥,今年我們去繩衝,教我衝浪怎麼樣?我不會害怕了。”
柳生媽媽卻笑,“這恐怕要看看才知道了。”有這麼捉弄自己女兒的老媽嗎?
我當做沒聽見,只管問柳生,“哥哥你說呢?”
柳生笑起來,十分開懷,“好。我教你。”
沒有度數的平光鏡仍然架在他的鼻樑,可是,我卻看見了他眼眸深處的那一抹溫柔。柳生,是個好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