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點, 便是手術時間。
被推出病房進行手術麻醉的時候,千憶看到了外公伊久千勢臉上明顯的擔憂。
“沒事兒,別擔心。”伊久千勢臉部表情僵硬地朝千憶笑了笑, 伸手把千憶身上的被單拉好, “等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一切都會好了。”
千憶眨眨眼睛, 伸手握住伊久千勢的手, 朝他笑了笑。
“沒事兒的, 沒事兒的……”伊久千勢拍拍千憶的手背,唸叨着,也不知道是在給千憶說還是在說服自己。
“伊久先生, 抱歉,我們馬上要進行術前麻醉了……您看……”推着千憶的護士看着伊久千勢, 有些爲難地開口了。
“好, 好。”伊久千勢放開千憶的手。
於是, 在伊久千勢的目送下,千憶被推進了手術室, 她會在手術室的麻醉間裡,進行手術前的麻醉。
因爲從安全性考慮,所以對於這次手術,那些腦外科的專家對千憶選擇了全身性的麻醉。
麻醉後,便是手術時間。
千憶以前從未做過手術, 自然是不知道麻醉後她會是怎樣的狀態。
但按普通的麻醉常識來說, 一般手術前病人被麻醉後, 會處於一種暫時性失憶的失去知覺的狀態。
但是很奇怪的是, 當千憶做了全身麻醉, 被推上手術檯後,她卻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 好象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這個空間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東西都沒有。而在這個空間裡,時間的流逝過得很慢,甚至可以說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千憶一直在這個空間裡往前走,不停的走,但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彷彿眼前的空間可以無限延伸。
最後,千憶茫然地停下了腳步,然後擡頭,四處張望。
這裡……究竟是在哪裡?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漸漸地,心裡浮現出一片恐慌,自己是死了嗎?爲什麼到處都是白色?
不受控制的,千憶開始奔跑,想要找出一個有別於這種近似於這種永恆的白色虛無的東西,但卻一直找不到。
千憶最後放棄了,停下了奔跑的腳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一下坐在了地上嗚咽地哭了起來。
“你很害怕嗎?”
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她的耳旁響起。
千憶倏地擡起頭,向四處打探,“你是誰?”
“我就是你啊。”那個聲音更加的柔和,甚至帶着絲絲笑意。
“我?”千憶忘了驚恐和悲傷,停止了哭泣。
然後,千憶就看見,一個透明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緩緩地浮現,那個模樣——分明就是自己的,只是,身形高挑了不少,屬於少女青澀模樣的臉蛋也變得成熟。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是未來的你,而你則是過去的你。”另一個千憶這樣朝千憶說道。
千憶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竟然帶着點點嬰兒肥,過去的自己的意思是——自己回到了童年的模樣?
“爲什麼會這樣?”千憶看着眼前的未來的自己,不是不迷惑的,“這裡又是哪裡?”
“這是一個選擇。”未來的千憶伸手揮了揮,然後在千憶的面前就出現了兩道門,一道門是金色的,一道門是藍色的。
千憶看着那兩道門,“什麼選擇?”
“未來還是記憶。”未來的千憶輕輕拍了拍手,然後,就看見金色的門上開始慢慢籠罩起淡金色的煙霧,幾秒鐘後,煙霧漸漸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未來”兩個字。而它旁邊,藍色的門上也開始漸漸有淡藍色的水霧慢慢聚集,幾秒鐘後,則形成了“記憶”兩個字。
千憶傻傻地看着這兩扇門半晌。
未來的千憶輕輕地笑了起來,然後,修長的手指指向了那兩道門:“這兩扇門一扇通往你的未來,一扇通向那些被你所遺忘的記憶。你只能選擇其中的一扇門,你選擇哪一扇?”
聽了未來的千憶的話,千憶更加不解,擡頭問道:“如果我選擇了記憶,那未來就會消失麼?”
未來的千憶點了點頭,“你所擁有的記憶本就是在這世上不應該有的禁忌的存在,一般擁有這樣超過大自然法則的生物,都會受到懲罰,你的病就是懲罰。不過,因爲一些原因,你可以自己作出選擇,選擇繼續生命或者拾起記憶。”
“那我要付出什麼代價?”千憶已經有些明白這樣的選擇的意思了,冷靜地問道。
未來的千憶露出幾分讚賞,“選擇生命,你就會失去記憶,不僅是那些禁忌的,還包括你的童年和少年時期的所有記憶,也就是抹殺童年的你自己,算是爲那些禁忌付出的代價。如果你選擇記憶的話,那麼你將會擁有那些包括被你所遺忘的記憶,但是,必須放棄生命,抹殺未來的你,然後讓一切回到正軌,而作爲代價,你的存在將會消失在所有與你有關的人的記憶裡。”
“回到正軌,你是說我的出現在這裡是一個錯誤麼?”千憶抓住了未來的千憶話語中的關鍵字眼。
未來的千憶勾起了嘴角,卻沒有正面回答,“那麼你的選擇是什麼?”
“生命。”千憶沒有絲毫猶豫。
“哦?”未來的千憶嘴角勾起的弧度再深了,“你確定麼?你要知道,如果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記憶的話,那和抹殺現在的你沒有什麼區別,一個人如果連過去都沒有是很悲慘的。”
千憶微微地笑了,“沒有了過去,我還是我。雖然過去的記憶是很重要,但回憶這種東西沒有任何力量,去創造新的記憶不是更有意義嗎?”
“那好吧。”未來的千憶斂盡了笑容,拍拍千憶的肩膀,“去吧,打開金色的那扇門。”
“不過……”千憶卻沒有馬上動身,“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夠幫我實現。”
“什麼要求?”未來的千憶顯然沒有料到千憶會提出要求,顯得有些驚訝。
“在這之前,我想看看那些被我遺忘的記憶是什麼。”
未來的千憶臉上露出幾分爲難,“這……”
“你知道,我從這扇門出去後,什麼都會遺忘,那既然都要遺忘看與不看有什麼區別麼?”千憶懇求道。
“那既然看與不看都沒區別,你又爲什麼一定要看?”未來的千憶說道,“而且看了過後又遺忘不是更加令人感到痛苦嗎?”
“看了又遺忘是會令人感到痛苦,但是不看就遺忘會讓人感到遺憾。我寧願痛苦,卻不能讓自己遺憾。”千憶這樣說道。
未來的千憶深深地看了千憶一眼,“好吧,雖然有些違反規則之嫌,但,如你所願。”
輕輕地拍了拍手,一陣淡藍色的水霧憑空出現,將千憶包裹了起來。
幾秒鐘後,水霧又慢慢地散去,而千憶臉上卻是驚訝、悲傷、釋然與懷念的表情反覆不定。
“謝謝你……”千憶朝未來的千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跑向了金色的大門,在推開大門前,轉身朝未來的千憶揮了揮手後,便義無反顧地進了那扇大門。
在大門內透出的白金色的微光中,千憶幼小的身形慢慢地拉長……然後大門便闔上,慢慢地變不見。
未來的千憶看着千憶的舉動,臉上露出輕淺卻包含着滿足的笑容,身形在一片白茫茫地空間內,漸漸地淡去,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