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對於千憶來說,找她父親商量醫療費的事,是一場永遠不想去回憶的災難。

她可以不在乎、不理會旁人的辱罵和責難,是因爲她壓根就不在乎那些人。可是,如果換成辱罵自己的是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自己父親,雖然關係並不親近,但也是千憶無法忍受的。

所以在千憶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火。

千憶去她父親家的時候,不止她父親在,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大概又是她父親的新歡吧。在千憶的面前,穿着薄薄的性感睡衣,坐在沙發上,身體倚着千憶的父親,看向千憶的眼睛裡滿是嘲弄,不時地打着呵欠。一副浪蕩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不記得這個有些奇怪的女人是誰,但千憶倒還是心平氣和地對她維持了最基本的禮貌。

在千憶說完醫藥費事情的時候,千憶的父親還沒有開口說話,那個女人倒是開了口,“那這麼說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們拿這300萬出來嘍?”

千憶沒有搭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父親,等待一個答案。

“你知道300萬是多少嗎?”結果等了半天,千憶的父親一聲不吭,徑自沉默,抽着煙,而那女人卻揮舞着一雙塗着黑色甲油的手,不停地指着千憶的額頭數落,“300萬快趕上一個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了,哦,你說拿我們就拿?你當我們是提款機啊?就算有,給了你,我們怎麼生活?啊?你不是還有個媽嗎?怎麼不知道向你媽要?好歹你是她生下來的,她都不管你,我們憑什麼管你。”

千憶皺着眉,看着女人半晌,“抱歉,請問,你是誰?”她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父親結了婚有了新老婆。

“你!”女人瞪大戴着假睫毛的眼睛,死瞪着千憶,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得轉過頭,看着千憶的父親,“あなた(某衿注:親愛的。本來想寫中文親愛的覺得太寒,寫音譯覺得太傻,所以直接引用日語了)……”

“千憶,不是我們不給,只是這300萬也太多了一點。”千憶的父親終於開口了,“你知道我的應酬多,還要供房子和車子,還要生活,哪有那麼多錢可以給你?你還是問你媽要吧。你也知道你媽現在美國去過好日子去了,壓根就沒有管過你,好歹你平日的生活費都是我在給,現在也該你媽出點錢了吧?”

聽了她父親的話後,千憶儘量忽略心中冒出來的不舒服感。

但似乎有人就是不讓她如願。

“對啊,生個孩子出來,拍拍屁股就走了,還以爲孩子沒她的份吶?”女人大概覺得有人給她撐腰,整個人似乎都趾高氣揚起來,“光生不養,什麼人嘛……”

千憶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火苗,看向她父親,“那爸的意思是不給嗎?”

“也不是不給……只是這300萬實在是……”男人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女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嬌笑了起來,看向千憶,漫不經心地說道:“想要錢也不是不行,聽說你媽走之前把她名下的唯一的一所公寓留給你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千憶覺得自己太陽穴開始突突地猛跳起來,扯得她的頭一陣陣地生疼,但還是竭盡全力用她所能用的最平和地語氣說道。

“你爸是你的監護人,你現在還沒有法律責任能力,也就是說,在你有法律責任能力之前那房產應該是你爸代爲幫你保管……如果你同意籤讓渡書的話,那麼我們就幫你出這300萬的醫藥費。”女人眼睛裡的貪婪千憶看得清清楚楚。

“……”千憶轉眸,看向她父親,想要叫一聲“爸”,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叫不出來,忍耐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你也是這樣意思嗎?”

“這……”男人被千憶的眼光看得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一個小孩子住在那樣的房子裡不太好,所以你把它交給我幫你管理,你搬來和爸爸住……”

“我明白了!”顧不上什麼失禮不失禮的,千憶倏地站了起來,打斷了男人的話,看着男人有些錯愕的神情,千憶想,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趕快從這個讓她從頭噁心到腳的地方離開,“房子那是媽留給我的,再怎樣我都不會把它交給其他人。對於我來說,那不只是一間房子,那是我的‘家’,沒有人會把‘家’交給別人的!抱歉,今天晚上打擾你們了,告辭。”

說完,千憶擡腳便準備離開。

但那女人帶着因爲不滿足而衍生出惡意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有代價的!別以爲誰是你父母就該對你無條件的好!想要救命錢,就給房子,這是最基本的等價交換原理,你懂不懂?”

千憶從她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憤怒成這樣過,心裡好象有什麼東西就要不受她控制的一涌而出。

當一個人憤怒到極點的時候,她或許會比平日裡顯得更加的冷靜。

千憶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千憶停下腳步回望向那張妝畫得精緻但此刻卻顯得有些猙獰的面孔,臉上帶着些憐憫的表情,緩緩說道:“對,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對誰無條件的好,對你好的原因也不外乎責任、愛情、親情、友情,當然還有金錢和名利的利用關係,而相對的你所要回報的也同等的。如果你覺得你和任何人在一起只是因爲名和利的利用關係的話,那麼我可憐你。如果有一天當你的存在對於別人來說沒有了利用價值而被放棄被拋棄的時候,我希望你還能將剛剛的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然後,她又轉過頭對男人平靜地說道:“8000萬日元(某衿注:不用懷疑,2007年東京的房價就是這麼滴BH,還有上億的,囧),都心部一套公寓的價格就是你良知、道德感和責任感的價格?你覺得你值嗎?還有,你沒有資格指責媽她怎麼樣,她雖然沒有對我盡過一點責任,但至少還給我了一個棲身之所。可是你現在做的卻是將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棲身之所給奪走。媽她只是自私,但你卻是貪婪和無恥。”

說完後,千憶看了一眼被她一番話刺激得暴怒的女人和震驚、羞愧、憤怒等神色不斷在臉上交替閃過的男人,放輕了語氣,“爸,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是陌生人。”說完,乾脆俐落地轉身就走。

“告訴你,你別以爲那房子是你的,你根本沒有任何法律責任能力,那房子我們會想辦法拿回來……”

女人未完的憤怒得幾近於尖叫的話被千憶關在了鐵門後。

走出來,外面已是星光滿天。

夜風帶着涼意吹過,千憶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直到感覺把胸中所有的鬱悶和憤怒全部都排遣出了胸口後才停了下來。

從今以後,她就只有一個人了,連所謂的親人都不再有了……

那這接下來的路,她要怎麼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