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時間,彷彿一眨眼就過了,又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長久。
z大醫學院是一個純現代化建築的學院,白色的實驗大樓,銀灰色的教學大樓,還有單層的餐廳和活動室,所有的建築都染着冷色調,一眼忘去,只剩下了嚴謹和冷肅,彷彿是在告誡這裡的學生,醫學是必須嚴謹的學科。
國雨趴在教學樓樓頂的鐵欄杆上,眺望着遠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上來樓頂,彷彿是早已形成的習慣。
這種感覺早就不陌生了,他很多下意識的行爲都會自己感覺莫名其妙,可是……卻又莫名的習慣且安心,彷彿這麼做了,他便會離那個已經忘記的世界理近一步。
失憶……真是比絕症還要可怕,若是忘記了他最重要的人或事,該要如何找回來呢?
“唉……”無意識地長嘆一聲,國雨覺得心裡異常空虛,寂寞的冷感漸漸爬滿全身,讓他在不知不覺中環臂抱緊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身體涼到有些僵硬,脖子更是像落枕那般疼痛起來,勉強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只過了半個小時,他卻像是在這裡沉睡了幾天好般疲憊。
待身體不那麼僵硬了,他緩緩走下了樓梯。
教學樓是一棟七層的獨體建築,每層樓只有兩個教室,一大一小,走廊盡頭有一個小房間,或是被老師當成了休息室,或是當成了儲藏室,一般學生是不會去那裡的。
國雨上課的教室在五樓,他原本就不愛說話,再加上種族的不同讓他更加拘謹起來,平時若非必要,他絕對不會主動與同學交談,就算是面對熟識的凱琳和海特博士,他也沉默得可以,惹得凱琳常抱怨他太過安靜,整得像只聒噪的麻雀。
雖然有些不禮貌,可是……那樣的形容確實挺適合凱琳。
來到五樓的教室,他在自己習慣的位置坐好,那是一個後排靠窗的位置,轉頭便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樹,起風時不必他將頭探出窗外也能吹亂他一頭短髮。
教室裡的學生,有的在看書,有的趴在桌上睡覺,有的圍成一團聊天,各自爲政,倒是樂得其所。
國雨還是覺得有些困,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也打算再趴着睡上一會兒,卻被前方電視裡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覺地擡頭望去。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場網球比賽,他對網球瞭解不多,可是,卻一眼被那個正在打球的亞洲選手給吸引住了,直勾勾地盯住許久也沒捨得移開目光。
爲什麼……會覺得這個男人像極了他夢中那個模糊的身影呢?是錯覺還是幻覺?
比賽持續到老師進來都還沒有結束,電視被關掉了,可是,國雨卻對網球起了興趣,回家便撲到電腦跟前,查閱了一大堆關於網球的知識,也找到了那段比賽的視頻,知道那個讓他在意的男人名叫‘手冢國光’,現在只是歐洲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球選手,他與自己一樣,剛上大學。
他也是個大學生呢!國雨心裡暗暗高興着,總覺得……這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緣份。
有過太多次失敗的嘗試,他最近已經不會再試圖勉強自己想起什麼,大哥說得,順其自然纔是最好的治療方法,如果一輩子都恢復不了忘記,那便是上天對他的考驗,也一定會給他機會,再一次經歷已經忘記的曾經。
國雨默默地追起星來,他追逐的明星,不是大腕,也不是名流,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球選手,而且,離他十分遙遠,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真人,可是……
在國雨的心裡,手家國光就是最值得追逐的明星!
國雨悄悄打印一張手冢國光的照片,剪成寸照的大小,放在錢包的夾層中,時不時拿出來看一下,他很快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看着這張照片,想着這個人,他的心情總能迅速地平靜下來,不管他正在爲什麼事情而煩惱,又或者身體又怎樣的不適。
真是萬靈丹一樣的存在呢!
國雨暗自竊喜着,與此同時,他也沒有落下課業半分,白天認真上課,晚上還經常跟着導師做實驗到很晚,甚至有時候會通宵,伊藤晉吾很是心疼,卻也尊重他的努力。
畢竟,那是國雨的人生,他要創造的,也是自己的未來,不是旁人可以隨意干涉的。
當初擅自決定將國雨留在身邊,阻絕了手冢家的一切,這已經十分自私,如果國雨恢復記憶,還不知道能不能夠原諒他,每次想起這一點,伊藤晉吾便忍不住心情有些低落。
他甚至會有些懷疑,自己這樣的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手冢國光現在確實比以前更加努力,想讓自己變得更強,想讓自己……有足夠的資格回到國雨身邊。
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可是……守護國雨的資格,真的是他可以界定的嗎?
就像國雨現在學醫,其初衷……不就是爲了手冢國光嗎?這兩人之間的羈絆,早已不是外人能夠阻擋,總有一天,國雨會回到手冢身邊,那時候……他該如何自處?
國雨又在學校幫着導師做實驗到深夜,國雨原本是打算在導師的住處湊合一晚的,可伊藤晉吾卻親自到學校來接他,讓他心裡頭暖暖的。
“大哥,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對於伊藤晉吾的體貼,國雨從先前的微微不安,到現在的心安理得,並不是他刻意遺忘這樣的恩惠,而是他覺得,既是兄弟,這樣的相處不應該是自然而然的嗎?而且……他也盡一切可能對大哥好,他會成爲大哥最依賴的家人。
不論他們之是有沒有血緣關係!
“跟大哥說什麼麻煩,累了吧?先眯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伊藤晉吾柔聲交待着,才轉個頭,國雨已經疲憊地倚在後座睡着了,伊藤晉吾無奈失笑,探身幫他繫好安全帶,這才啓動車子往別墅開去。
待兩人到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伊藤晉吾沒有叫醒國雨,而是直接將人抱回了房間,細心地替他蓋好了被子便離開了房間。
也許是最近熬夜的頻率太高,國雨半夜發起了高燒,他難受地蜷縮在被子裡,嘴裡無意識地不斷喚着‘哥’,時不時伸手探出被子,似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又總是撲空。
國雨痛苦地緊皺着眉頭,難受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像是要出殼一般飄乎,甚至在黑暗中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不斷地在呼喚着他。
“國雨……國雨……快醒醒……不要睡……”
誰?是誰在叫他?
他感覺頭疼得快要爆掉了,在牀上翻來覆去地不斷折騰,無意中將牀頭的檯燈打翻在地,玻璃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來尤其刺耳,也引起了伊藤晉吾的注意,他迅速趕了過來。
“國雨!”看到國雨痛苦蜷縮在牀上呻\\吟,他心頭一凜,馬上打電話通知了醫生,又將人摟進了懷裡。
“國雨!國雨!沒事了,大哥在這裡……”可是,無論他如何安慰,國雨就是無法安穩,彷彿聽不到他說話一般,不斷地喘息着,難受地掙扎着……
醫生半個小時就趕了過來,打了退燒針,又餵了水,足足折騰到凌晨五點才退下燒來,國雨整個人就像是在水裡泡過一般,衣服都找不到一處乾的地方了。
“伊藤先生,請您幫他換身衣服,免得再受涼,燒退下去應該就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醫生便先行離開了,伊藤晉吾一顆高懸的心卻還沒有落回原位,一夜未眠他也仍舊精神,只是擔心國雨的身體。
爲國雨換好衣服,又把人直接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安睡,睡夢中的國雨已經安穩了下來,不再像先前那般不斷夢囈,喚着‘哥’。
國雨這是在叫手冢吧?唉,就算忘記了一切,手冢國光這個也早已深深地刻進國雨的骨血中,剜之不去呀!
看着安靜地睡在牀上的國雨,伊藤晉吾忍不住有些感慨,下意識地伸手撫上他的臉龐,卻沒有料到,原本熟睡着的國雨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國雨,你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伊藤晉吾關心地詢問着,國雨卻像是聽不到一般沉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瞧,那眼神,總覺得與平時的國雨不太一樣,也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是你呀……”
國雨說完這句話便再度睡去,可是,卻在伊藤晉吾的心裡投入了一枚炸彈,讓他無法平靜。
國雨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像是……久別重逢似的,而且,那語氣似曾相識,彷彿是在哪裡聽到過。
可是,躺在牀上的人,明明是國雨,那個天天都跟他住在一起的弟弟呀!
伊藤晉吾的心裡飄浮着一層朦朧的雲霧,讓他看不清楚直相,卻又對那若隱若現的真相極爲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