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迷霧過往
溫網結束之後距離雅典奧運會還有一些時間, 不二收拾行囊回到劍橋，兩個星期的時間足夠自己做好幾遍正交試驗。剛回到實驗室就聽說又來了一個留學生，不二也沒有非常在意, 一頭鑽進自己的無菌操作檯去了。等到他將搖瓶放進恆溫箱、走出實驗樓大門時, 南邊地平線上一顆明亮的星星異常顯眼。哎, 心宿二都升起來了, 現在已經超過九點了吧……不二托腮, 只能和以前一樣買點披薩好了。
走到離租住的房子不遠的路上，提着外賣方盒的不二遠遠看見自家門前路燈下立着兩個身影。走近了，看清兩人極其相似的眉眼, 不二驚訝：“若曦？若晨？你們怎麼在這裡？”
一個黑髮黑眼、仔細看瞳色中還有點黛綠的青年蹦過去把手搭上不二的肩膀，“子菡, 人家想你了嘛！”不二寒, 被一個從小在部隊裡摸爬滾打長大的人用這種語氣講話, 相信沒人會接受得了的。虧得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們不知道，否則後果難料啊！不二正腹誹間, 突然感到一股輕柔的力道卸下了肩上的重量。被擰到一邊的人不滿地叫道：“韓若曦，好歹我是你親弟弟吧，下手怎麼能這麼重呢？”
被稱作韓若曦的青年一手抓緊弟弟掙扎的雙手，乾脆利落地道：“國外進修，你這邊正好有空屋。”嘖嘖, 若曦說話真是一如既往的簡潔明瞭啊！不二想, 言下之意就是以後都和我住一塊了？還沒等不二開門, 韓若曦又說：“披薩吃了不好。”
不二乾笑, 心虛地不敢看那雙帶着深紫的黑色瞳孔：要死, 又被他發現了……在□□時不二基本上天天熬夜，飲食作息都不規律；有一次不幸地被韓若曦抓到以後, 就天天監督他吃飯。用韓若曦的話來說就是：“組織上交給我的人一定不能出問題！”雖然他的組織上就是韓家父母……
說起韓家，基本上在□□沒有人不知道：祖父韓賡，開國大元帥，戰功赫赫，在老一輩理論家中也是相當著名；父親韓知非，元帥獨子，如今已是大將，不得不說元帥教子有方；母親秦溱，在家也是賢惠妻子一名，但在外就是人人交口稱讚的科學部部長。
出生在如此顯赫家庭背景的韓若曦和韓若晨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兩人很小時就被父親丟進部隊進行高強度訓練，而他們也不負衆望，立下大小功勞無數——有這樣爭氣的後代，韓家的未來被無數人看好。
韓若曦比韓若晨晚出生那麼兩分鐘，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造成了韓若晨從小到大無窮無盡的怨念：爲什麼他先出生卻要叫那個死人臉哥哥？韓家父母的解釋是做哥哥的會讓着弟弟，這不僅體現在兄弟稱謂上，還體現在了名字上——韓家兄弟的名字來源於對□□未來的期望——所謂的“燦若晨曦”——所以弟弟叫晨，哥哥叫曦。
大概是韓家父母確實有先見之明，又或者是先入爲主的兄弟觀點，從小到大韓若曦就比韓若晨做事更可靠穩重。當然，照韓若晨的話來說，他就是有那麼點“小小的衝動”，而他大哥則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因此，兄弟倆服完兵役後，由於爽朗的韓若晨在部隊里人緣極好，再加上過個幾年估計就能升上少將；而遇事冷靜、頭腦出衆的韓若曦則被調去負責有關國家安全的特別技術組擔任組長，直接對防禦部、科學部、□□安全局首腦負責，手底下管着一衆科技人員和特殊行動隊——而不二就是被韓家母親、秦溱部長囑咐要大兒子特殊照顧的那位總技術負責人。
至於爲什麼會挑上自己，不二隻能自認倒黴。誰知道他投的簡歷裡隨筆一帶的之前項目設想和初步研究步驟被中科院的教授大爲讚賞，而我們的秦溱部長那時候正在研究所視察——立刻就出動了天安局的人員去找人。
秦溱本以爲要費些口舌功夫，沒有想到一表明來意人就跟着回來了。不二進門換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通過審覈的，奇了怪了，不應該是因爲對外漢語考試滿分的原因吧？(其實是因爲韓老爺子在審覈時覺得這孩子真心可靠，拍板擔保了。)不二嘆氣，說到底還是自己惦記着那個未完成的項目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己會不會太言而有信了一點？
再來說現在不二房子裡的兩個來客。韓若曦，全能哥哥，一進門就直奔廚房，不二立刻就明白他的意圖，趕緊就說“還是我自己來吧”而後也跟了進去；韓若晨，弟弟，把行李擱客廳地上就一屁股坐上了沙發，一手開電視一手打電話異常熟練：“爸，是我……嗯，安全抵達……子菡，好得很……哥哥當然是在監督子菡吃飯休息了，他真是越來越像老媽子了……是是是，我錯了，不應該這麼說哥哥……子菡的確又要熬夜了……我會讓他注意休息的……”
韓若晨聽着電話那頭父母親對自己哥哥和不二源源不斷的關心不禁跳起來：“爲什麼沒人關心一下我？”韓知非的大笑聲傳來：“你個小兔崽子，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在玩遊戲，好得很爲什麼要關心？”
不二端着盤子出來時正好看見韓若晨懨懨地掛上電話，而原本垂頭喪氣的某人大叫一聲“子菡我又被無視了”就想撲上來。不二背後一個影子閃過，結果韓若晨又被他老哥丟上了沙發——當只有他們三個人時此種情景經常上演——
“韓若曦！”韓若晨憤怒地叫道，“你的全國散打冠軍就是用在你弟弟身上的嗎？”韓若曦俊秀的臉上面無表情，“我只看見有人要對子菡不利。”眉頭微蹙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又要洗手了，麻煩。”先是被說成對子菡不利，在之後又被哥哥嫌棄，韓若晨的脾氣已經接近爆發的臨界點：“韓-若-曦！”
這兩兄弟，哥哥在弟弟面前尤其毒舌，而弟弟在哥哥面前尤其幼稚——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平安長到這麼大的——眼看一場大戰就要爆發，不二急忙打圓場：“等這麼久你們都餓了吧？吃飯吃飯！”
飯桌上也不乏明爭暗鬥——不二的那個感覺其實少一個限定的狀語，就是“在自己面前”纔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不然早就發生槍戰了。這次來英國，韓若曦的任務就是補充一下有關生物技術方面的知識，而硬要跟來的韓若晨則是美其名曰“補習一下軍事理論知識”。韓知非受不了小兒子整天不斷的騷擾，心想學點東西也好，就大手一揮放行了，而原想着和不二過二人世界的韓若曦自然不會給搗亂的某人好臉色看。
吃完飯，想要幫忙的不二被韓若曦趕去休息，他的意願被兄弟倆一起無視了。待到確認不二已經睡下、再看見哥哥經過他房門前好似不經意的一瞥，原本嬉皮笑臉的韓若晨眼神卻有點嚴肅。
他的那個一向沉着冷靜的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特別關心一個人，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雖然哥哥說那是組織上的要求，但是照他看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本來組裡的人員都要與外界隔離的，而哥哥居然力諫父母同意主要技術人員出國去拋頭露面！這隱藏的風險多大啊……
“還不去休息？”走到一半的韓若曦突然發現背後一股視線如影隨形，回頭一看發現弟弟正盯着自己。“又發什麼呆？”帶點深紫的黑色鳳眸略微一挑，一般來說如果組員們看見這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做錯事了。韓若晨有點發怵，他急忙搖頭：“沒事。”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種可能吧？
於是之後的半個月，布朗教授的弟子們——前面提過的大衛、亞伯、喬治等——很是驚訝地發現一臉不甘的不二乖乖地跟着新來的留學生規律作息，大呼奇蹟出現了。要知道就是對教授，“永動機”也不見得這麼聽話的。
喬治有一次和他說起這個外號，不二隻是笑笑，然後又去擺弄他的發酵罐什麼的了。果真人不可貌相，那樣單薄的身材居然能連着做快一個星期的通宵實驗！喬治覺得自己只能仰望他的高度了。不過話說回來，他發現一到大滿貫比賽時這位酷似不二週助的□□人就一定不在學校……雖然他們國籍不同，但是難道這些都只是巧合？
三個星期後。
雅典，奧林匹克綜合網球中心。天上銀河燦爛，而比之更加吸引人的則是場內的男單決賽頒獎儀式。“如果大家看過今年最著名的那三場大滿貫賽事，那必然對金牌獲得者非常熟悉。是的，沒錯，他就是不二週助！這位來自日本的網球選手向世人證明了，什麼叫做天才，什麼叫做網球——他完美地定義了他的每一個動作，他的網球看起來就是世界上最優美的運動！”
解說員激動的聲音響起，不二正低頭戴上奧委會主席揚娜·安耶洛普洛斯手中的金牌。當之後被記者問道獲獎感言時，不二注意力正在頭上的油橄欖花環傳來的清香上，想也不想地說：“我願意用詩人品達羅斯在《奧林匹亞頌》中的話來表述我的心情：就像在白天，天空中沒有哪顆恆星會比太陽更溫暖，更明亮一樣，同樣，也沒有比奧運會更加偉大的競賽了。”
人們不禁讚歎於不二的學識淵博，而在確定他的確是認得獎牌背後的文字時，更加沒有人懷疑他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頒獎儀式之後，“奉命保護”的韓若曦就和不二一起坐上了環遊地中海的遊輪。從克里特島迷宮般的克洛索斯王宮到波羅斯島的白屋森林，不二很疑心拉着自己到處遊玩的韓若曦是冒牌頂替的：那個最最負責的組長怎麼可能會這麼做？韓若曦輕敲一下有點走神的人：“怎麼了？”難道自己看見的那些有關愛琴海的介紹冊子不是子菡的？
不二看向那雙全是寵溺神色的深紫鳳眸，總覺得自己被組裡的前輩們稱作“鐵面無私”的組長當成弟弟了吶……咦，話說回來，正牌弟弟哪裡去了？自從自己比賽結束就沒看見了吶……不二問出自己的疑惑。
“如果他自己找不到的話，就回去再鍛鍊個幾年吧！”聽見神色不動的韓若曦說出這番話，不二寒：哪有這麼容易啊，韓若曦隱藏行蹤和反跟蹤的能力從來就沒人敢懷疑！
與此同時，在保加利亞境內白雪皚皚的穆薩拉峰，凍得哆哆嗦嗦的某人憤怒大喊：“韓若曦！”居然又輸給了他！
正當再次獲得亞軍的韋德遍尋不二未果時，若曦和不二正流連在有着明亮燭火和鎏金花紋內部、藍色圓頂白色牆壁的伊亞教堂附近。素淨的顏色襯上愛琴海的萬頃碧波，恍若人間仙境。日落時分，不二站在半月形的聖特里尼島北部山巔小鎮Oia的陡峭山崖旁，只見滿天壯觀的似火晚霞和紅褐色的山岩相映，碧色的海水也映着火紅的霞光——果然不愧它“最美日落”的名聲！
側面的若曦看見眼中映着金色落日光輝的人，此時美得不似凡間應有。就和第一次看見那雙透明清澈的碧藍色眼睛一樣，這樣的人永遠都只適合在天空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