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嶽人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哪怕是剛進入冰帝網球部被前輩教訓, 或者是參加演出被迫換女裝,也沒有這麼生氣。
——那隻該死的熊,那隻該死的害得他誤傷了兩條人命的熊, 它它它居然不是隻熊!不, 應該用“他”了。
“演出需要?”
“原來是在拍戲啊……”
“搞什麼?怎麼沒有人通知我們!”
冰帝的幾個人圍着那位演熊的先生抱怨, 向日比較火大, 要是沒有宍戶亮攔着, 估計已經上去踹幾腳了。
“目前的問題是要找到跡部和暮西涼啊……他們摔下去一定受了傷。”高一年級的神戶蕊捏着依然顯示沒有信號的手機說,忍足眼睛一亮。
“喂,這位先生, 你應該有對講機吧?”
“呃,有的有的。”熊先生(他真的姓熊)脫下累贅的戲服, 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漆漆的, 很像老式大哥大的對講機。
“借用一下。”
向日疑惑地問宍戶亮, “忍足用劇組的對講機能幹嘛呃?找到搜救隊?”
宍戶額頭上刷一排冷汗。
大概兩分鐘後忍足少年微笑着把對講機還給了熊先生,對着其餘幾人說, “我們繼續走吧,天黑之前一定要到集合地點。”
“可是、可是……”神戶蕊猶豫着說,“我們不找跡部君和暮西涼了嗎?還是說老師們已經找到他們了?”
“哦,不。”忍足戲謔地眨了眨眼睛,“事實上我遇到熊先生纔想起來, 跡部家名下的集團似乎有投資過這個劇組, 所以我想讓他們幫忙找找, 我們去通知老師。現在山裡還不危險, 在太陽落下之前的話。”
果然走到哪裡都是跡部的地盤啊……宍戶嘟囔着, 手插在口袋裡跟着走了。
*****
脖子有點發酸,像是生生被扭曲到了一邊。女生睜開沉重的眼皮, 在盯着模糊的周圍看了很久後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在谷底。
那……
微側過頭去,對上一雙閃爍着光亮的眼睛。跡部跳着一根眉,眼角的淚痣也生動起來。他輕柔的呼吸拂到阿塵臉上,讓她有些意外地發燙。
“醒了?”
跡部看着靠在他肩頭的阿塵說,眼裡帶着些疲憊。他的手裡握着一把精緻的小軍刀,上面有一點淺色的痕跡。
“你……拿着刀幹什麼?”
也許是刀鋒太銳利了,阿塵往後縮了縮,問。
“啊,”跡部收起小刀,指了指不遠處殘破的一屋,“我把一件t恤割成了長條,綁在了周圍,希望他們可以看見。”
“是個好主意……”阿塵嘀咕着,眼睛適應了光亮才發現,天馬上要黑了。神戶學姐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他們,她心裡不慌張是假的。不過有跡部在……應該沒事吧?
呃,她什麼時候這麼小女生了?
搖了搖頭,鬱悶地看着山洞頂部,胃部一陣皺縮。
“唔……好餓。”
兩人幾乎都沒有捱過餓,即使是上輩子,阿塵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境地。左腳踝依然腫着,疼痛一陣一陣。也許說不定傷到了骨頭……不知道有沒有開放性骨折……
人在餓着的時候就容易想多,而且還顯得很煩躁。
跡部在帆布包裡找了找,終於拿出一盒子餅乾出來。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纖細修長的十指裡沾染着一些青草屑,大概在阿塵睡着的時候試過可以出去的道路了。
“喏,早上的時候從向日那邊拿的,你吃吧。”
餅乾盒子的包裝很可愛,上面還寫了一些外文,阿塵沒有餓得兩眼發昏,所以她認了出來,那上面的意思……
“向日……喜歡吃芥末味的餅乾?”
她咽口口水,艱難地伸手接過餅乾盒子放在手中仔細端詳。也許是她看錯了,這只是其中一種口味而已也說不定啊哈哈……
跡部湊過來,一雙眼睛在掃到“芥末味”時,有怒火在燃燒。
“難怪早上那麼高興地餅乾給本大爺,原來是想整我!回去一定要給他點教訓!”
阿塵本想說“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呢”,喊着他們名字的聲音就傳到了小山洞裡。跡部和阿塵對視一眼,再看看手中的盒子,一致丟了那該死的芥末味奔向洞外。
……只是暮西涼同學的腳受了傷,沒辦法做“奔”這個動作,只好一條一條活像只扎着馬尾的兔子。
忍足看到這情形時笑了。向日本來也想笑的,可惜他在看到跡部部長怒火沖天的表情後笑不出來了,甚至有點想哭。
他們的部長,從來都是實力超羣外表過人,自大狂妄目中無人……可是爲什麼現在,雖然有些狼狽,但是依然掩不住他高貴的氣質……但是但是……爲什麼他眼中不應該是興喜獲救的光芒嗎?爲什麼這麼像是要撥了他的皮?
“向、日、嶽、人,來的很好。”
跡部一字一頓,慢悠悠地走至滿臉驚恐地紅毛猴子面前,伸手撩起劉海,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
“非常好。這筆賬,本大爺和你慢慢算。”
“還有芥末味餅乾。”
被神戶蕊扶着的阿塵面無表情地加了一句,向日彷彿看到部長眼中的火勢越少越大。
……
經過隨行醫護人員的處理後,阿塵坐在軟墊上,一手拿着冰凍的蜂蜜柚子茶,聽着幾人講述尋找她和跡部的故事。大部分學生都去泡山頂的溫泉了,只有少數的人穿着浴衣在旅館房間裡。不過她實在是想不通大夏天的泡溫泉……他們是想弄死自己?
因爲怕慈郎在溫泉裡睡死過去,所以忍足把他一併揪了過來。
忍足、宍戶、跡部、向日、六條、小川六個男生(慈郎忽略不計)坐在旅館靠近池子的房間裡,神情各異。女生的暮西涼,神戶蕊各自拿着飲品,興致缺缺的樣子。
“所以啊部長……我說了不是故意的嘛。不過你家的勢力真大誒!連這種荒山僻壤都有你的人!”
——我說向日同學,你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呢?
“哎,我看向日這麼誠心道歉了,跡部君你就原諒他吧!”
神戶蕊充分發揮高年級學姐的作用,建議跡部。哪隻跡部絲毫不領情,一甩頭哼一聲,沒有搭理她。
“喂……”
宍戶其實是想說怎麼說也是學姐,跡部你不要太狂妄了這樣不好的。結果看到的卻是眼睛冒着紅心臉泛紅暈心跳加速的神戶蕊“學姐”。
……這年頭,怎麼女人都對跡部這麼花癡啊……
宍戶嘆一聲氣,渾身不自在。
忍足微微一笑,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摺扇。
“我看大家都沒心思泡溫泉,不如去神社看看?”
當然這其中忽略慈郎和阿塵。
“本大爺沒興趣。”跡部高傲地回答,拿起矮几上的茶杯湊到脣邊。
“聽說很靈驗呢……身體健康戀愛成功之類的……”
忍足兩眼一眯,有意無意地朝阿塵看一眼。
“我先回房了。”
這下跡部乾脆放下茶杯起身走出了房間。
“誒誒誒,跡部君你怎麼就走了?”神戶急忙跟着站起來追到門邊,“其實我們一起去神社看看也不錯啊!”
——一起去乞求乞求戀愛嘛!
阿塵看着杯中三分之二的飲料,有點不太明白忍足什麼時候這麼迷信了。
慈郎依然呼呼睡着,向日和宍戶也開始琢磨忍足的話來。
……
『聽說很靈驗呢……身體健康戀愛成功之類的……』
夏夜,陡坡的石子路上,一個纖長的身影經過,草叢裡的螢火蟲紛紛飛揚開來。空氣裡只有細細的鞋子踩在石子上的聲音,還有不知何處夏蟲的秘密言語。
少年走走停停,不急不緩的步伐在這樣的夜色下顯得非常獨特。
也許是山裡的小妖怪跑出來偷窺人類了呢。
最後他停下腳步,前面有一座很舊的神社。
“身體健康麼……”
細語喃喃,少年的聲音沙啞中帶着一絲傲氣。
最後他自嘲般一笑。
“算了,來都來了。”
*****
英國。格拉斯哥。
那棟大房子裡的某個房間裡,兩個少年並排坐在牀沿上。一個皮膚蒼白,有一雙綠幽幽的,沾染着霧氣的眼睛。另外一個黑髮略長,脣形非常漂亮。
他們兩個坐在那裡很久了。
天黑。天亮。
“你決定了……?”
黑髮少年首先開口,帶着一絲壓抑。整個房間都透着死氣沉沉的感覺,讓人喘不過氣起來。
“恩。”
簡簡單單的一個音節,可是卻猶如一道符咒。一道沉重的符咒壓在黑髮少年身上。
他的表情沉下去,眸子閃爍着。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九漣開口,聲音清脆。但是他的臉色蒼白得驚人,眼神空洞。
他沒有再看向身邊的好友,只是望着窗臺邊上的那盆向日葵。似乎在自言自語。
“夠了……一切都。”
脖頸間有一絲涼意,髮梢滑過,一隻手被緊緊抓住。
九漣靠在葉一郎的肩頭,聲音沉悶。
“對不起,之前對你說那麼過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