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伸手，背部輕柔一點，不用緊張……”
這幢古老的歐式建築是冰帝自創校就流傳下來的爲數不多的宴會廳。高聳的穹頂，鐵索連接的燈盞，滿室的天使繪畫，還有三人高的落地窗。
完完全全符合冰帝貴族的概念。
里爾舞並不是現今流行的舞蹈，但是在歐洲，很多古老家族聚會，男男女女大多會選擇這一類形式的舞蹈。
一排紳士燕尾服的男士，一排衣香鬢影打扇的女士，音樂開始，彎腰，行禮，自上而下透出一股高貴的氣息。但是……
“暮西涼，不用太緊張……”權威聲佛過耳際，女生毫不意外地紅了臉，“注視着舞伴的眼睛是基本禮貌……請你暫時忍受一下吧。”
“唔……抱歉學長……”
一緊張，就把“九漣君”給忘記了麼？
少年苦笑，其實他完全可以理解，一邊轉圈一邊“深情對視”，如果雙方不是什麼親密關係，完全是很尷尬的。
“好了，休息一下吧。”
主動放下交叉的手，九漣陽指指一邊的長排座椅。
“呃……十分抱歉。”
此時的阿塵實在恨不得找個洞躲進去永遠不要出來。雖然九漣陽是高等部的學長，爲人也好，人緣也好，都是一等一的。也沒有像跡部那樣張狂，或者是忍足若有似無的桃花，可以說是值得深交的人。不過這次里爾舞練習時的種種尷尬，她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呀，這不是初等部跡部君的小女朋友嘛。”休息的時候，有個穿着小洋裙的學姐湊過來，一手搭在九漣陽肩上，“小九你好厲害啊~連冰帝帝王的女人都敢搶~”
阿塵汗了一下。
“小女朋友”、“小九”、“女人”……哎，這幹詞彙怎麼看，也不會像是從這位舞姿優雅的學姐嘴裡說出來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麼。
“子木學姐，”九漣陽禮貌地拿開放在肩上的玉手，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似乎是故意無視她似的說，“暮西涼是很要好的學妹而已。至於跡部君的女朋友這類的傳言，本人都沒有承認，也不好道聽途說吧？”
“呃……哎呀小九你這麼認真幹什麼~”子木學姐嬌媚一笑，明顯是要掩飾什麼——比如說尷尬？
阿塵暗歎一口氣，剛纔開始就一直在注意這位學姐。她的舞跳得又輕鬆又不失優雅，無論從哪面看都是極盡完美的，怎麼一開口就變樣了？
“學妹你好，我叫子木灰裡，是小九的學姐喲~”
“子木學姐好。”阿塵連忙起身，淺淺地一個鞠躬，“我叫暮西涼塵，中等部一年級。”
“啊拉？”子木翹起手指放在脣邊，“說實話，我很好奇……暮西涼是跡部君的女朋友，爲什麼會做小九的舞伴呢？”
“學姐。”
九漣陽細瘦的手指扣住一隻薔薇花紋的茶杯，遞到子木灰裡面前。
“喝口茶吧。”
“切，小九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八卦之心嘛。”
“學姐，這不是八卦。還有，請叫我九漣。”
“……你這孩子真是的。”
看着不甘心離去的子木，九漣抱歉地朝阿塵笑笑。
“是高三的學姐，個性有點……請你見諒。”
“沒事。”
阿塵搖搖頭，其實她在思考的是……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九漣“很要好的學妹”了？
“那我們接着練習吧。”
“好。”
……
神戶蕊是初三的學生，也是跡部後援團的第一任團長。家境、學業、長相都算是名流，在初等部的呼聲也很高。當這位小姐做賊似地推開醫務室的門時，終於忍不住留下兩管興奮的鼻血。
沉睡着的跡部君，是天使啊天使！
剋制住自己猛撲的慾望，她踮起腳尖掩上門走到牀邊。
平時看到的跡部景吾，是張揚自信不可一世的，但是當他閉起眼睛沉沉睡去的時候，那些張狂棱角收起的時候，是說不出的少年特有的柔和。淡淡地午後陽光灑在尚稚嫩的臉頰上，輕抿的嘴角，放在小腹的右手，或者是桌邊上的可樂糖（？），都是美不勝收的。
“手機手機……”
回過神，神戶蕊急急忙忙掏出最新款的索尼手機對着睡夢中的少年一陣狂拍。
很好，非常好。明年升了高等部，雖然不能常常看到跡部君，也有照片可以睹物思人啊……
心滿意足的表情還來不及收起，下一面就對上一雙大大的紫灰色眼睛。
“跡、跡部君……你醒啦……”
畢竟沒有經過當事人同意，說起話來就有些結結巴巴了。神戶蕊掩去面上的緋紅，柔聲道，“不是不舒服嗎，不多躺會？”
正在穿鞋的少年動作一滯。
不舒服？
“是暮西涼叫你來的？”
有些冷的語氣，在女生愣愣點頭的瞬間，跡部再次對上她的眼睛：
“她、人、呢。”
咬牙切齒。
暮西涼塵，說什麼你會一直在的果然是騙人啊！虧他還像小孩子一樣相信！還有那兩顆糖……一把抓起放在口袋裡，他冷冷地開口：“學姐，你最好把你手機裡不該留的東西刪掉，否則……”
學姐？跡部君居然叫她學姐了！
某個頭腦犯渾的女生連連點頭，少年徑自從她身邊經過，打開醫務室的門朝樓梯口走去。
……
經過學生會時被衆人擁住詢問身體情況，煩躁地打發了衆人，跡部往教室走。
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手機也打不通，那就去問問她身邊的人吧！
一路接收關心的跡部同學步履如風地朝一年A班行進，從敞開的大門看進去，一目瞭然。
“跡部大人！”
女生紅着臉熱切地叫他。
哦，是小亞美？
“知道暮西涼在哪麼。”
沒有多餘的廢話，直切主題。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找那個人幹嘛，只是醒來看到另一個人，心中有莫名的火氣。
“她……好像和高等部的一個學長去舞會廳了。”
小亞美看着跡部緊蹙的眉頭，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
幾不可聞的輕蔑聲遺留在教室門口，那個站在原地的少年已經不見了人影。正好回教室拿東西的少年忍不住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手抄在口袋裡，閒閒地跟上去。
*****
阿塵從小接受的教育中，雖然有交誼舞這一項，但是里爾舞，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所以跳得很彆扭。再說舞伴還是個超級美少年，看一眼都讓人臉紅啊……
經過那位說話有些不找邊際的學姐指導，她已經能夠熟悉大致地節拍。九漣陽也是很有耐心地用鞋跟打節拍，幫助她熟悉舞步。
“已經差不多了。”
終於完整得跳完一曲，九漣鼓勵地說道。
“啊，但是我這樣會影響九漣君的吧……”
很清楚自己的進步，比一般水平還有那麼點差距，而九漣卻是跳得十分好。聽說學生會長還要領舞，自己說不定會給他丟臉呢……
“不要擺出一副灰心的表情啊。”腦袋上被輕輕拍了一下，擡頭看到少年微眯着眼睛。
九漣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那時候，在電影院的黑暗中，是幽幽的綠色，深沉像沉澱的翡翠。而出現在陽光下，就是亮晶晶的寶石了。
“……恩。”
……
十三歲的跡部少年眼角抽了抽。
兩人站在舞會廳中央，面對面。居然還敢拍腦袋？真是不華麗！
“暮西涼塵！”
剛纔還一臉含羞的女生轉頭看到是跡部後，臉上的表情就換成了“你怎麼會在這裡”的驚訝。
諸如此類……嘛。
跟蹤而來的忍足斜靠在舞會廳古老的外牆上，視野清晰地捕捉到在裡面的學生。視力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帶了平光鏡的他在看向那個綠眼睛的少年時，對方竟然轉過頭，有意無意地朝他這個方向露出禮貌的笑容。
……開什麼玩笑，是他的視力太好了，還是那可怕的洞察力？
忍足捏了把汗，手裡被女生硬塞的魚丸袋子掉在了地上。
“啪。”
很輕很輕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暮西涼塵和跡部從舞會廳裡出來，朝中等部的方向去了。深藍色頭髮的忍足望着地上斑駁的樹影發呆。
“忍足君。”
有個薄涼的聲音在一邊響起。
“偷窺可不是好習慣。”
那個高等部傳聞中病弱的會長半合着霧氣繚繞的冷綠雙眼，白色的襯衫染着金，隨意坐在窗臺上。雖然沐浴在陽光下，但是還是初等部一年級的忍足看來，他一點都不溫暖。
很冷。很危險。
“爲什麼要找上暮西涼塵。”
忍足偏過頭不再看他。此時兩人之間只有風濾過。
寂靜。
良久，他聽到“嗤”一聲。坐在窗臺上的少年笑着，精細的鎖骨微露，說不出的魅惑。那笑聲裡，透着濃濃的諷刺。
“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忍足君？”
暗綠的眼珠一轉，幽幽地對上忍足避開的視線。
“跡部君畢竟還是年少張狂的年紀啊。”
“你……”忍足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九漣陽，真是有點瘋狂了。因爲那個病麼……
“所以，他需要□□。”
語調突然降下來。就算是再明媚的陽光，也照不亮那片腐敗了。
*****
“在電影院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離那個九漣陽遠一點！”
跡部走在前面顯得怒氣衝衝。跟在後面的阿塵插不上話。
“那次鬼屋事件，他就是始作俑者！你不要被他的那張臉騙了！”
“我又不是白癡！”驚愕地停住腳步，跡部第一次認真地看着女生。
“無緣無故接近我，邀請我做舞伴，還有那些一系列的巧合。在鬼屋裡被鎖上的門，切斷的繩子，根本不可能由那些輕易被你踢出冰帝的人完成！”女生升高了聲音，在對面少年不可思議的眼神下繼續，“我昨天回神奈川，遇到了一個叫菊川南芴的女生，和九漣陽來一樣，是從格拉斯哥回來的。”
“你……”跡部鬆了口氣，“那爲什麼還要接受他的靠近。”
“因爲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