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滿室的陽光裡, 若江依奈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
懶懶地翻了半個身,全身的骨頭隱隱痠痛。她當然記得昨夜香甜,眷戀地蜷起身體靠向身邊的人, 才注意到那邊的牀鋪空空。
清醒了幾分, 聽着浴室裡的潺潺水聲, 眉梢脣角劃出甜蜜的笑。
從未細想過這一天何時會到來, 真正到來時, 原來是這樣幸福滿溢。
不二打開浴室的門,瀰漫着清香的霧氣散進房間。
“早上好。”若江拉了拉身前的被子,低聲說。
“早上好, 已經醒了呀。”他彎起眉眼,溫和的笑臉在陽光下格外好看。
“幾點了?我怎麼沒聽到鬧鐘響?”由於他們這一天仍有行程, 所以特地在手機裡設了鬧鐘。
“不到七點半, ”他盤腿在她身旁坐下, “我醒得早,看你睡得很沉, 就把鬧鐘關了,想到點了再叫醒你。”
“這麼早起來,不累嗎?”
“平時起得早,到這個時間自然就醒了,”他輕輕地撇開擋在她眼前的碎髮, 溫暖的手指掠過她的額角, 癢癢的, “昨晚睡得好嗎?”
“嗯。”想起昨夜在他懷裡睡得安然, 微微紅了臉。
“那麼該起牀咯, 英二他們大概也差不多了。”他俯下身,自然地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她動了動, 又拽緊被角暗自掙扎,她到底還不至能在他面前這般坦然。
正糾結着,不二卻起身,走到窗戶旁遠眺。
她笑,他總是那麼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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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近了一步,總有些不一樣。
譬如他看她的眼神掩飾不住地寵溺;
譬如素來獨立的她似乎變得有些黏人了;
譬如他們走到哪裡都是十指緊扣。
在銀閣寺,不二仍舊架起相機專心拍照,菊丸也還是一刻不停地上躥下跳。鳴海神秘兮兮地拉着若江在一旁咬耳朵:“昨晚睡得香嗎?”
若江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裝傻道:“很好呀。”
“少來了,”鳴海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腰,“‘周助’,吶?”
“那個只是稱呼啦……”
“嘁,不告訴我我去問你家‘周助’,”鳴海笑得一臉燦爛地朝不二喚道,“不二……”
這下換成若江使勁掐她,鳴海無辜地對回過頭的不二說:“替我和依奈在這照張相吧。”
若江鬆了口氣,在她耳邊喃喃:“算你狠。”
“明明是你自己不夠意思。”她小聲嘀咕。
“好了好了,待會兒午飯我請客,請大家吃懷石料理可以了吧?”
“耶!”鳴海沒心沒肺地叫出來,惹來菊丸和不二疑惑的目光,調皮地朝他們吐吐舌頭。
若江沒轍,完全敗給她,卻也敗得高高興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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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時回到東京,四人在一家拉麪館子裡簡單地解決了晚飯就各自回家。
若江依舊和不二十指緊扣,踏着如水月色沐着春晚清風走在回家路上,斷斷續續地聊些閒話,這次的旅途,舊日的同窗,將至的開學,以及其他。
她喜歡這樣安寧的生活,對未來懷着前所未有的篤定。
只是在家門口看到忍足侑士的時候,她霎時有些手足無措,身旁的不二輕輕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又不動聲色地放開。
他們有一年未見了。畢業之後,忍足去了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上學,他們僅有的聯繫,也只是在生日或新年發送祝福短信而已。
“Hi, long time no see!”忍足彎着脣角,十分自然地用英文同他們打招呼。
“好久不見,”若江多少有些忐忑,不鹹不淡地說,“來找我有事嗎?”
忍足的目光玩味地從不二身上瞥過,對她問道:“有空一起吃飯嗎?”
“啊,我……”
若江還來不及出口拒絕,就被不二打斷:“那麼你們去吃飯,我就先回去了。”
若江不可置信地擡頭望他,他卻笑得眉眼彎彎,湛藍的眼瞳澄淨明亮,卻一眼望不到盡頭。
“那麼可以走了嗎?”忍足順勢詢問若江。
她從嗓子裡擠出一聲“嗯”,徑直就與他離開,心裡多少帶了些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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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晚飯,若江也只是要了一杯橙汁,倒是忍足要了一份牛排套餐。
若江捧着自己的橙汁,心裡稍有過意不去,問:“等了很久嗎?”
“也還好。”他輕描淡寫地說。總不會告訴她,自己從天還未黑就在那裡等了。
“怎麼不直接打電話給我呢?”倘若是昨天,他怕是要白等了。
“打電話的話,你一定會有各種理由來拒絕吧?”他低頭,優雅地切着自己的牛排。
被說中,她微微有些窘迫,啜了口橙汁,問:“那麼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與我單獨見面,還是讓你不自在嗎?”他自嘲地笑着,“沒記錯的話,那時你是說,可以做朋友的吧?”
“抱歉。”她誠懇地道歉。
“那倒不必,只是不需要這麼防備,我沒你想的這麼花心,同樣,也沒你想的那麼癡情。”
“你想太多了。”她輕笑道。其實她亦並不認爲忍足直至今日對她仍未忘情,本能的拒絕只是出於避嫌罷了。
“其實我也真的只是想趁這次回來見一下你,請你吃頓飯而已,”他聳聳肩,目光定在她面前的橙汁,“雖然你似乎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
“吃飯的機會有得是,不過,你想說的真的只是這樣嗎?”她還是覺得,忍足特地來等她,總是有些什麼話想說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停頓片刻,道:“我在美國時見到冰佐江了。”
“哦?”她多少有些意外,“她可好?”
“很不錯的樣子,看來還是那裡的環境比較適合她。”有淡淡的笑意爬上忍足的嘴角。
“那樣很好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還能有一天這樣心平氣和地同她面對面談話。”
“還練藝術體操嗎?”
“嗯,”他從口袋裡摸出什麼來,“這是她參加的兩項比賽的紀念徽章,託我帶給你。”
她接過,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摩挲,如對待珍寶一般:“替我謝謝她。”
“需要給你她的聯絡方式嗎?”他問。
“不用了,”她答得坦然,“我跟她本來也不是朋友,貿然聯繫只會彼此尷尬,知道她好我也很高興,下次聯繫她的時候請替我問候她。”
忍足瞭然:“一定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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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將若江送回家,待到他離開,她才又出了門,去對面找不二。
“回來啦。”不二應門。
她看到不二若無其事地微笑着來爲她開門,心裡就不是滋味,氣他將她推給忍足,又擔心他不若表面那般灑脫。
氣鼓鼓地走進客廳,看到攝影器材鋪了一地,彷彿他一心只撲在了這上頭,開口就揶揄:“看來我是打擾你了呀。”
不二自是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反而笑得更歡:“看來你有很多氣要出呢。”
若江氣煞,音調提高几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剛剛我明明可以推掉的。”
“這頓飯吃得很難過嗎?”他雲淡風輕地問。
“那倒沒有。”她坦率答道。
“那就是了呀,忍足看起來等了很久了呢,我想就算你今天拒絕了,他也應該還是會再來約你的。”
“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不高興嗎?”她有點蔫了氣,彷彿自己之前的不悅都是無理取鬧。
“你好像很期待我生氣呢。”
“我是擔心你不高興。”
“依奈,”他走到她面前,凝望着她道,“這樣的話,我真的會不高興的。你應該多信任我一點,也應該相信我對你的信任。”
“我明白了。”她釋然地笑道。的確,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如最初相愛時那樣小心翼翼,亦不該再有患得患失的心情,經過時間淬鍊的愛情,有着最溫潤美麗的形狀,恰到好處地嵌進內心最柔軟的位置,踏實而恆久。
“吶,”狡黠的光芒從他的眼睛裡一晃而過,笑得有些欠打,“不過晚上吃兩次晚餐的話很容易發胖的哦。”
“不二週助!”粉拳一記,打在心口,愛意幾何,勿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