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的豪華程度, 遠遠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如果不知道這是聖魯道夫學院,大概會以爲自己來到了新國立劇場。
“誒誒!這太誇張了吧?我還以爲只有冰帝纔會有這麼豪華的大禮堂呢!”鳴海和菊丸一同大呼小叫道。
若江哭笑不得地說:“如果是在冰帝,跡部大概會直接造一個吧。”
不二一邊環顧一邊說:“真是厲害吶, 好期待後天在冰帝的活動。”
這不提倒還好, 一說起來, 若江就似乎能夠想象到他誇張的大手筆, 無奈地直搖頭。
他們來得稍晚, 前排和中間的座位早就被佔滿。不過他們本也只是抱着娛樂的心態前來觀看,所以只是隨便找了個角落位子。好在觀衆席的佈局很好,即使在角落, 也一樣能把舞臺上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節目頗爲豐富,有管絃樂隊的表演、鋼琴的四手聯彈、歌劇表演等等, 質量也比預想的要高出不少, 尤其是冰帝的學生, 大都自小練習樂器,應付這樣的演出綽綽有餘。
不二和若江看得津津有味, 時不時還會細聲交流彼此的看法。而菊丸和鳴海就有些興味索然,纔看完半場,幾乎就已經坐不住了。
“我還以爲會很好玩呢,一點都沒意思喵。”席間休息,菊丸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就是就是, 爲什麼這麼無聊嘛。”鳴海強烈贊同。
“不會啊, ”不二微笑道, “我覺得很有意思啊。”
“嗯, 我也覺得很不錯呢, ”若江點頭同意,“學園祭的演出都能有這樣的水準, 真的很難得啊。”
“你們兩個好奇怪,喜歡看這些東西,”菊丸耷拉着腦袋錶示無法理解,“我覺得他們還沒有不二彈得好呢。”
不二輕笑道:“英二,你這誇獎聽着有點像損人。”
“不過沒能聽到不二學長的表演真是可惜。”鳴海說。
“是啊,”若江接口,“我也很想聽聽看不二的演奏。”
“一定會有機會的。”不二笑道。
“不二演出的時候氣氛比今天還熱烈呢,”菊丸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彈奏結束後那些女生尖叫了足足三分鐘呢!後來那支曲子在學校裡流行了好久,鋼琴社的女生個個都在練習,我記得是那個叫北原什麼的……”
“北原都紀子的《薔薇》。”不二無奈地笑着自己補充。
“對對對,北原都紀子的《薔薇》,真的很好聽呢!”菊丸伸手在若江面前晃了晃,“哎呀哎呀,若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若江回過神,倉促笑道:“聽着呢,你們快點坐好吧,馬上要開始了。”
燈光再次暗下。擔任主持的兩個女生帶着無法掩飾的激動神色走上舞臺。
“謝謝大家耐心的等待,接下來的節目將會更加精彩喲!”
“是的,接下來,將由冰帝學園的忍足侑士來爲我們表演!”
一聽到忍足的名字,臺下的女生馬上發出陣陣尖叫,之前略顯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哇,果然很受歡迎呢,不過忍足同學要表演什麼呢?”主持人繼續說道。
“誒?你不知道嗎,聽說忍足同學的小提琴拉得有專業級水準哦!”
“這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他會表演什麼曲目呢?”
“今天他要表演的節目很特別哦,是由肖邦的20號夜曲改編的小提琴獨奏!”
“哇!一定很好聽!真是迫不及待了,那麼就有請忍足侑士爲我們帶來精彩的表演!”
舞臺上僅餘一束亮光,全部打向左側。忍足在雷動的掌聲裡款款走出來,黑色的西裝筆挺,領結打得整齊而妥帖,俊逸而又不失端莊,音樂還未響起,臺下的女生們已然陶醉。
若江緊緊地攥住座椅的扶手,心跳在黑暗裡越來越鈍重。
20號夜曲,肖邦的遺作,電影《The Pianist》的主題曲。忍足曾經在她房間裡見到過這部電影的影碟,所以他特意選擇了這支曲子想要送給她。
琴弓在琴絃上輕輕遊走,哀婉的小調在黑暗的禮堂中潺潺流淌,空氣中瀰漫着綿長動人的憂傷。
那樣美到心碎的一支曲子。
就如它那浪漫的標題“Reminiscence”——回憶。回憶之於若江,是那般徹骨的痛。
那些耗盡心力想要忘卻的回憶,那些不惜跋山涉水想要擺脫的回憶,以如此殘忍而洶涌的姿態一一重現,肆無忌憚地啃噬她脆弱的靈魂。
一直努力鑄造起來的堅強,終於在這一刻潰不成軍。她在黑暗中站起來,不顧左右鳴海和不二的詫異,不顧其他被打擾的人不善的咒罵,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她推開大禮堂厚重的大門,刺目的光線鋪天蓋地地將她淹沒。
她一直跑一直跑,跑過空曠明亮的大廳,跑過夜晚靜謐陰森的樹蔭,跑過寂寥無人的體育場,一直到再也跑不動。
她迷失在陌生的校園裡。
她蹲在地上不停地喘氣,汗水從額角不斷地淌下來,清冷的月光灑了一地,內心的倉皇無所遁形。
她痛恨自己的軟弱。可是她沒有哭,她一點也不想哭,只是覺得無助和害怕。她蹲在地上,緊緊抱着自己,看着月色下自己瑟縮的影子,是那麼那麼地可笑。
她就這樣一直蹲在那裡。晚風一陣陣拂過,風乾了她的汗水。月色依舊皎潔,時有浮雲飄來又飄走,把樹影映得斑斑駁駁。
有一道清瘦的影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轉過頭,不二週助就那樣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後。他逆着光,黑暗裡的面容無法看清,但她卻似乎看到了他淺淺淡淡的笑顏,還有那盛滿整片湛藍天空的純淨眼眸。
若江依奈站起來,對上他溫柔的微笑,喉嚨突然就被酸澀哽住。
他的聲音低柔溫和,聽起來那麼遙遠,卻又彷彿近在耳畔:“不要笑,不開心的時候不要勉強自己笑。”
若江擡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就那樣毫無徵兆地一顆一顆落下來。
他極輕地將她擁進懷裡,任她的眼淚打溼自己單薄的襯衫,帶着笑意卻又滿含心疼的聲音在她耳畔盤旋:“幸好不在青學,這樣被看到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懷裡的人輕輕地笑出聲,擡起頭,眼淚還停留在臉頰,嘴角卻微微揚起:“被看到的話,就一起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