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萌這兩天過的很憂鬱。
哀怨的眼神死死盯着桌面日曆上那個紅圈, 自從上次宴無好宴上措手不及的噁心之後,翻涌作嘔的感覺倒是沒再出現過,可是她心裡隱隱有了慌亂的預感。
她告訴自己不會那麼巧的, 應該只是她的情緒問題導致腸胃不適, 這樣渾渾噩噩的拖了五六天, 她此刻無比想念那位向來準時到訪的親戚。
以前總是覺得煩, 做明星那幾年也不指望能生活規律, 所以有的時候還會痛,可是如今不來了,她反而手足無措起來。
已經延遲三天了。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趁着中午休息的時候, 去買早孕試紙來檢測一下吧。
她心不在焉的想着,側首桌的美由紀悄悄戳戳她, “水萌, 水萌……”
“恩?”某人擡起一雙魂遊天外的茫然眼睛。
“我……”美由紀一張俏臉稍稍染了些緋紅, 支支吾吾的,“我好像那個來了, 你有沒有備用的啊?”
女人之間講話總是如此的心照不宣。
在心裡大大的嘆了口氣,水萌彎下腰從辦公桌底下的抽屜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面有衛生棉和一條幹淨的內褲,她放在那裡好幾天了,可惜一直沒能用上。
美由紀做了個大恩不言謝的手勢, 抓過塑料袋就縮手縮腳的走出辦公室去了。
停止胡思亂想, 轉過身體來輕點鼠標, 瑩潤精緻的指節以異常靈敏的速度在鍵盤上翻飛, 水萌爲法律案例分析報告做最後的修改潤色, 這是手冢交給她的第一項正規任務,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面對。
手冢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她從來沒指望在他手下能獲得哪怕一丁點的優待,她見過甚至是法務部的資深律師,犯了手冢認爲某些不可原諒的低級錯誤,一個絕對零度的眼神掃過去,世界頓時天寒地凍一片。
想想就覺得冷。
還是再檢查一遍比較好。
雖然法律不是她的本專業,然而商務類糾紛的主要工具也就是民商和經濟法基礎她還是有的,至於質量,着實無法在短期內達到專業水準。快要吃中飯的時候,她確定報告裡沒有任何常識性錯誤了,便拿起還撒發着油墨清香的打印稿,輕輕敲了敲首席顧問辦公室的門。
“進來。”沉穩從容的男聲響起。
水萌推開門,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前,手冢正在對中村地產的上市方案做最終審覈,微低着頭眼神專注,橢圓形的無框眼鏡更加襯托出學者氣質。五官幾乎可用秀麗來形容,雖然纖細,卻突出男人應有的硬度。應該說,手冢不是那種咋看特別驚豔,看得多了卻十分耐看的人。
清冷男人擡起頭示意她先坐,在上市方案的主管簽字處用印,然後取過她的分析報告,粗粗掃過一遍,緩慢但有質感的聲音隨即揚起,“大體可以。”
水萌稍稍鬆口氣,下一秒就聽見好聽但嚴厲的語調,“要修改的地方還是不少。”剛剛露出的微笑瞬間僵硬在嘴角。
“我可是第一次做這種報告啊,那麼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查了好多資料的。”水萌幾乎無聲的抱怨沒有逃過手冢的耳朵。
這種論調他聽得太多,有着冰山之稱的男人挑了挑眉毛,“撒嬌是沒用的。”
水萌噴。
她最近發現要快速融入集體,公司的論壇確實是個好地方,唯一讓她不滿的就是上面關於她的前夫緋聞的帖子多到令人髮指,跡部景吾其人果然是招蜂引蝶的花心大蘿蔔體質。
扯遠了。
就水萌本身的觀察和論壇的評述,衆所周知,法務部女職員的素質在公司是數一數二的,並非體現在數量,而是質量上。而相反的,法務部的男人們則要降好幾個層次。這種陰盛陽衰的現象導致作爲唯一的帥哥主管,每次部門會議上前三排都會被女性塞滿,她們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手冢身上,他每一句中肯深刻的話語都會在她們臉上引發陶醉般的微笑和虔誠的點頭。第一排的女職員還會把她們修長白皙的腿部伸出桌下,隨着會議進程調整每個姿勢的頻率。而手冢無疑是最不容易受到動搖和影響的類型,不管面前伸出的是美腿還是象腿,都不比桌腿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人都是犯賤的,男人女人都一樣,得不到的總在蠢蠢欲動,他越是冷淡,在女性中的形象就越是崇高。也有男人或許出於嫉妒心理質疑手冢這是欲擒故縱,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點。
作爲一個快26歲的心理健全的男人,很多時候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太不喜歡改變了,或者說太懶,可是他不知道他越是裝傻越是不說清楚人家就越喜歡他。
所以如果他沒有強烈的存有那個意思,女人是會很辛苦的,乾老師基於大量調研的心理分析課一向很正確。
而眼下手冢幾百年未曾氾濫的那個意思出現了,換他覺得很辛苦,這就是報應。
跡部集團所處的銀座商務區,那些高大的寫字樓下有各式各樣的店鋪,全天候的繁華徹夜不眠。
日本的成人用品市場的成熟度是全球頂級的,不管是藥品、器械、制服還是音像製品,琳琅滿目,新奇強大的想象力令人咂舌,AV最強國的民風彪悍不需要解釋。
千百年來永恆的魅力話題,這就是潮流。
長衣長褲加帽子墨鏡,相對於神色自若挑選商品的顧客,水萌的打扮大概是這裡最奇怪的了,沒關係,引人注目不要緊,不被人認出來纔是最重要的。
她直奔櫃檯,“我要買早孕試紙。”
拿着小小的一包,付了帳還有些猶疑,“這個……要怎麼用啊?”
女老闆用彷彿看原始叢林人的眼光看她一眼,“看裡面的說明。”
“哦。”水萌訕訕,一低頭髮現透明的櫃檯裡一個類似水壺造型的東西,最上面插了一朵向日葵,“這個是什麼啊,挺漂亮的。”
“遙控蝴蝶終極版,絕對靜音,要試試麼?”老闆娘笑的風情萬種。
水萌面紅耳赤的落荒而逃。
走出店門的時候看見了停在店外面的一輛橙黃色跑車有些眼熟,她也沒多想,只是快步轉過街道,往公司大樓走去。
水萌直接去了一樓的洗手間,她等不及想要知道答案。
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不算漫長的等待卻格外磨人,說不清到底是想要得到肯定或者否定。
五分鐘後她從側門轉出來,走廊裡一片素淨明麗的色彩,落在眼底竟覺得惶然。
正是安靜的午休時間,不同於晨間各色身着制服拿着手提包的精英男女絡繹不絕出入,電子門不斷開合的場景,此時底層大堂八部電梯前等待的人寥寥無幾。水萌魂不守舍的錯過了一班,只得再次按下按鈕。這時她才發現,旁邊的高管專用電梯前,迎面而來的灰紫色,那枚彰顯主人傲慢個性的淚痣真真切切映入眼簾,跡部景吾正負手而立,一派悠閒。
水萌很認真的反省了自己,眼下的心境見到這個男人,她做出不理智不妥當行爲的概率將直線上升,於是乎在兩人的視線相交之前,她平淡無奇的移開了目光,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兩部電梯先後到達底層,門開了,跡部卻沒有動。
水萌如若未覺,雙門打開,她徑自走了進去,一雙骨節精緻的手猝然重新按下上行鍵,緊接着頎長身影敏捷的閃入,電梯門合攏。
跡部挺拔的身形隨意立在中央,而水萌則靠在裡面的角落。
所有的這一切不過兩秒鐘,快到她來不及反應,只微微張開了淡櫻色的脣瓣,“你……”
跡部景吾犀利的眼神始終鎖定梯鏡裡嬌妍的身影,犀薄的脣線豔麗上揚,“怎麼,離了婚連本大爺的面都不想見了,啊恩?”
很快她便收斂了失態的神色,腳步略略向裡靠了點,“你想太多了,我要是想避着你,可以有一千種方法,也不必到這裡上班。”
不接受植村這個親哥哥的庇護,堅持到這裡上班是爲了和手冢國光重溫舊夢吧,跡部幾乎要這麼脫口而出。他深吸口氣,話語裡的不快很明顯,“那就是故意來氣我的?”
彷彿是一夕之間,他們的關係天翻地覆。
前一夜還是柔情似水的纏綿,第二天這女人便將離婚屆推到他眼前。是,他承認在最後關頭是她替他乾淨利落的解決掉隱患,可即便是這樣,即便不得不暫時離婚,她何必要做的如此不留餘地。
她不相信他,再多的承諾也是枉然,搬出跡部家,進入法務部上班,她是如此急切的想要跟他撇清關係,這點最讓跡部惱火。
親眼看着情敵光明正大的和他心愛的女人出雙入對,他居然什麼都不能做,他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
她甚至連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也不給他。
跡部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愛會少於手冢國光,可爲什麼偏偏是他,被剝奪了資格?
水萌此刻也是心煩意亂的,她無法保持冷靜,多說無益,索性冷下臉去,“你要這麼理解我沒意見。”
一隻手臂猝然貼着耳際撐上梯壁,帶着薄惱的強大壓迫性氣息將她籠罩,近在咫尺的音色再度響起,被刻意壓低的聲線頓時有了邪魅效果,“你到底想怎麼樣?”
“是你想怎麼樣纔對,我聽說香取集團的千金很喜歡你,我想,也許那個位子不會空缺很久。”她已經站到了最裡頭,身後就是冰涼的鏡子,退無可退。
憑跡部景吾的身份地位,或許不多時便會開啓另一場婚姻,即便只是基於利益的結盟,就算他不急,也自有人替他張羅,比如,他那個長袖善舞的母親涼子。
她不過是按着自己的步調生活,事情卻似乎漸漸滑向了未知的軌道。
在孩子突如其來的這一天。
彼此氣息糾纏。
電梯門在他身後打開,跡部沒有動,水萌也不敢動,她一動他的薄脣就會觸及頸邊白皙的肌膚,耳根被他溫熱的呼吸吐納的微微麻癢,跡部將那抹豔麗的緋色看的清清楚楚,果然是由於他靠近所致,一瞬間鳳眼裡千色變幻。
最後他什麼也沒做,僅僅是勾了勾脣線,轉身走出的時候扔下話來,“你跟她們不一樣。”
她低頭苦笑的瞬間,錯過了他臨去前最後一瞥,狀似無意停留,卻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