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塊被媒體傳說的神乎其神價值連城的翡翠, 此刻正對着銀行戶頭上的餘額愁眉苦臉。
筆記本桌面底部又跳出來的新聞小廣告,頭條就是口沫橫飛的經濟學家估測跡部水萌小姐的身家將達到多少多少,水萌瞪着那一串不存在的零, 氣哼哼的關掉, 然後抱着枕頭歪着腦袋呈大字型躺在牀上挺屍。
啊啊買了這棟房子以後她的存款已經沒剩下多少了啊。
這幾天跡部財閥的股票連續數個漲停板, 雖然通過跡部的耳旁風也就是所謂內幕消息, 她是賺了一筆, 可是本金小賺的也就一般般。她可不像跡部景吾和植村元佑那兩個大奸商,趁這個機會狠狠翻盤,幾乎就是空手套白狼般的一夜暴富, 好吧他們本來就很富,今年的日本富豪榜數字彪悍刷新已成定局。
水萌去銀行調出了多年來的賬款往來, 涼子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把西園寺水萌當搖錢樹, 這八年來的大部分積蓄都給了她, 難怪大明星並沒有多少存款。
經過這一鬧,惠理子在財團的根基已毀, 她手裡的大部分股份已經到了植村手裡。而跡部對他的生母也暫時沒有什麼表示,多年來的經營或許功虧一簣,對於一心想要爭權奪勢的女人來說,是最無法接受的挫敗。
水萌倒是沒什麼感覺,生母也罷養母也罷, 親人也罷仇人也罷, 她沒有那麼些執着。
不管是生活所迫, 還是權勢所逼, 這都不能成爲母親拋棄孩子的理由。真正深愛着孩子的母親, 遇到多大的苦難,都不會放棄對孩子的關心, 見縫插針,只看有沒有心,即便僅僅是在遠處看一眼也是好的。她們可以近二十年對子女不聞不問,一個把女兒當累贅,一個把兒子當工具,股東大會上爆出和跡部的兄妹關係,她只是就她們對她做的稍施懲戒而已。況且,要讓大澤耀葉乖乖閉嘴,要跡部景吾同意離婚,她沒有退路。大澤目前在接受東京地檢的調查,翻身無望,而惠理子和涼子,暫時也偃旗息鼓,至於究竟怎麼處理這段複雜糾葛的孽債,水萌相信跡部會有他的考量,也不必急在一時。
現在比較現實的就是,水萌她自己的生計問題。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在這個美聯儲大肆開動印鈔機,金融危機餘威未褪,泡沫經濟增長低迷,大宗商品連番漲價,通貨膨脹居高不下的瘋狂時代,身處東京這樣一個物價高的離譜的城市,每一個靠自身努力養活自己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水萌親身體驗到這一點。
在跡部家的時候她過着最優質的生活,前提是,她在跡部景吾身邊。
拒絕了家族長輩們無聊的認祖歸宗建議,獨自搬出來住的她,就是爲了尋回那份自由自在的生活。再烈性的鷹有一天也會被訓化爲柔順的金絲雀,當她拔光了身上所有刺,他對她又還會有幾分眷戀?
愛情說穿了不過男女間的博弈,她必須要離開那個男人,只要在他身邊一天,她就永遠沒辦法下定決心,永遠被他吃的死死的。她甚至不敢貿貿然要孩子,多了孩子,跡部的籌碼又加了一層,因爲婚前協議規定,孩子的撫養權是他的。她如果捨不得,就必須賠上女人最美好的年華,不論他是否會冷落了她。
跡部的心思她摸得到,他是江山美人兩個都要,可是她不願意繼續委屈,在這一團亂麻理清之前,現在的他沒這個資格。
沒有他,她也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也要過得很好。
然而物質是不以意識爲轉移的,當今天不知道是第十幾家公司的老總苦哈哈的對她說跡部小姐,他們現在都叫她跡部小姐,您都那麼有錢了,我們小公司實在供不起您這尊大佛啊,我們不想明天被跡部財閥收購啊,您還是去跡部集團上班比較好啊的時候,水萌終於鬱悶了。
天地良心,買下中意的房子和傢俱等必需品後,路過豪華KINGSIZE的時候她真的是一時沒忍住手賤搬回家,結果大佛就快要沒飯吃了,這些人還來打擊她。
在離婚時她的姿態怎麼就擺的這麼高呢?
被跡部吃了那麼多次的豆腐,每次都是他精神的神清氣爽而她累得腰痠背痛,結果收入還比不上銀座俱樂部的陪酒小姐,早知道就應該找他敲一筆青春損失費,奸商就是奸商。
而且,她都忘記把杜十孃的百寶箱帶出來,就是那個貼着“我男人寵我時買給我的”紙條的箱子,裡面有不少值錢好貨的。
在她把離婚屆交給跡部後,到宣佈新董事長的新聞發佈會,那個男人都把自己關在臥室裡玩自閉,公司文件就叫人送進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個待嫁閨女。偶爾出來一下,就算和她在走廊迎面碰見,也就是一句冷冰冰的“女人,你擋着本大爺的路了”,看她的眼神也是凶神惡煞的,她都沒有機會偷偷去拿。
從前的那些霸道的溫柔都是假的,一不順他的意了,立馬翻臉,這就是昏君。
不知道跡部今天在不在家,水萌漫無邊際的想,要不要去拿回來?
可萬一被他逮個正着,孔雀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她都能想象他那套得意說辭:“離開跡部家就生活不能自理了吧,還是乖乖回來讓本大爺養你吧,啊哈哈哈哈……”
“呃……”被自己的YY嚴重寒到的水萌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她抱着枕頭翻了個身,繼續嘆息。
這個抱枕也是新買的,她原來的那些貓貓狗狗都被跡部扔了,華麗男人說的頤指氣使,“你晚上抱着本大爺就可以了,要那些做什麼?”
說到貓貓狗狗,她家貴妃自從生了狗寶寶之後就變成賢妻良母了,淚眼汪汪的可憐樣,水萌也捨不得讓她跟鴨梨二世還有小小三世們分開,不知道貴妃有沒有想她呢?
她伸出手去,拿過一個裝幀精美的信封。
今天飽受打擊後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的時候,居然在信箱裡發現了跡部集團寄來的試用通知,天知道跡部景吾是不是故意的。
他們度蜜月期間,她曾和他提過,想要去找個工作。
從那以後的大部分空餘時間都在爲筆試和麪試做準備,跡部財閥招人要求高是出了名的,不過水萌有跟跡部打過招呼,她要和其他人公平競爭。
應該是她想太多了。
跡部景吾日理萬機,這些都是HR負責的,他哪有閒心來管一個小職員的招聘呢?
或許這是個機會。
水萌站起來,找了套大方得體的職業裝,她從鞋架上取了雙高跟鞋,猛然發現腳踝有些浮腫,想了想,還是換了雙平底鞋放在玄關處。
清晨,下過雨的空氣清新。
盛夏的餘威漸次消退,幾分秋日的涼爽開始漸漸滌盪在東京都的空氣裡。
閃閃發亮的葉片被雨水潤澤的蒼翠欲滴,不知名的鳥兒婉轉啼鳴,嬌嫩的花瓣承受不住水珠的重量,跌碎一地晶瑩。
水萌拎着手提包關上柵欄,透明清澈的水滴從頭頂一片繁盛的核桃樹上落下,劃過清麗臉龐,融入米白色外套肩頭細膩的紋理裡。
她沿着碎石小路走出幾步,映入眼簾的人影讓她有一瞬間疑惑,眨了眨眼睛。
清亮如雪的一片陽光裡,斜斜倚着銀灰色Volvo的男人,他穿着淺紫的休閒襯衣,深灰色西褲包裹修長雙腿,那樣高挑的身材和顯眼的氣度,配着眉眼間清清冷冷的表情,讓人在擡頭的一瞬間,就可以鎖定他。
手冢看到她,愣了愣,然後上前。
“手冢,你……怎麼會在這裡?不用上班嗎?”水萌雙手握着手提包的帶子,不過經濟拮据的她頭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就是:難道手冢是來討上次的酒錢?
“要去公司吧,”他淡淡的道,然後回身打開車門,偏頭的動作帥氣,想了想,還是加了句,“這裡不好打車。”話說出口就覺得自己欲蓋彌彰,再去看水萌,她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手冢稍微平衡了點。
直到他載着她駛過銀座車水馬龍的街頭,水萌才懷疑的瞟瞟身側面無表情的男人,她那個地方風景很好,交通不便是事實,手冢怎麼知道她要去公司而且剛好等在那裡呢?
手冢國光把着方向盤,鏡片後狹長的鳳眼依舊冷漠的波瀾不驚,其實他此刻有些緊張。
這個消息是植村元佑傳給他的,人力資源的主管跟植村是鐵哥們,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是這麼說的:手冢,我甘願把哥哥大人的位子讓給跡部景吾,都是爲了我妹妹的幸福着想,你要爭氣,千萬別給我當懦夫。
作爲少數幾位知情人,他承認自己越來越被她吸引,經過股東大會一役,不可自拔。
雖然不確定她跟跡部是否達成了某種程度的默契,可是從目前的情形來看,跡部未必就比他掌握主動。
她現在是自由之身,這個認知讓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樣感覺,莫名的雀躍和未知的惶然並存。
這在傾向於對自身事物保持絕對控制力的手冢來說,近乎不可思議。
別人以爲他做什麼都是專心致志,其實他在做不怎麼喜歡或者不費腦子的事情比如開車時,也完全可以表裡不一,在端正的冰山外表下胡思亂想的。
車體緩緩滑入露天停車位,手冢擡腕看錶,比預計時間超出了十分鐘,果然還是太大意了。
彼此都鬆了安全帶下車。
“謝謝你。”她淺淺的笑,劉海散落,柔順服帖,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容顏如水。
法務部和人力資源部分屬雙子樓兩側,清透的肌膚陽光下白皙無暇,墨色的瞳有掩映着點點微芒的眸光,她倒退着,指了指身後的摩天大廈,“那我先上去報道了?”
手冢有片刻的失神。
他踟躕了一下,叫了聲,“水萌……”
“恩?”她回眸,靜待下文。
手冢甩上車門,向她踱了幾步,居高臨下低了頭凝視她,呼吸微微起伏。
實在是出奇的乾淨清朗的男人,那雙琥珀色的鳳眼望着人的時候,總是太過專注,深沉的,茶色的,彷彿一望不可見底。在那一刻,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彷彿你是他眼中唯一的那個,絕無僅有,不可替代。
“有件事要跟你說,”深深的吸氣,驀地,他道,“從今天起,我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