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總是來得措手不及。
街道上的愛枝櫟尚未完全凋零素色的花朵,漫天紅葉飄落在季節的末尾,在蕭索冬季來臨之前綻放出所有的熱情,如同東京那場盛大的婚禮。
賓客如雲,盛世繁華,燦爛如煙花。
只有少數幾家媒體被允許進入現場拍攝,晨間十點剛過,載有新娘西園寺水萌和父親真田英治的香檳金色花車終於駛達。
對於這位見面不過寥寥數次的父親,水萌並沒有什麼感覺。她知道他們父女以往並不親,今天女兒出嫁,跡部家的面子不能不給,況且歸宿令人豔羨,也算爲真田家增了光。
人情冷暖的面具,誰都會戴,多她一個也無妨。
射入教堂的陽光清冽如雪,婚禮會場以白色爲主,正中央有一座由萬朵保加利亞玫瑰搭建的鵲橋排場十足,橋尾是主禮的高臺。新娘踏上紅毯的那刻,四面豎琴演奏出神聖高潔的AMAZING GRACE,清脆琴聲悠揚迴盪在穹頂。頭戴小巧皇冠,嬌美容顏隱在潔白頭紗背後,水萌挽着父親的臂彎慢慢佈下階梯。立於聖壇前的跡部財閥繼承人一襲銀紫襯衣白色西服耀眼無比,英俊的令人屏息。
一對璧人麗影成雙攜手立於牧師前,完美詮釋金童玉女定義。
經過祝酒,交換戒指和宣誓後,當雙方說完“I WILL”,牧師正式宣佈兩人結爲夫妻。
在親友的見證下蜻蜓點水的深情一吻,禮成,臺下賓客頓時歡呼鼓掌。
大約20分鐘的儀式結束之後,一對新人繼續留在會場內與親友們拍照,隨後到室外接受等候已久的各路媒體採訪。
氣象臺早間發佈了寒流預報,深秋的空氣裡有星星點點的寒意。水萌穿着大露背婚紗在寒風中打了個冷顫,本來想要披上皮草保暖,卻因爲阻擋了胸前美鑽不利於記者拍照而被勸阻。
面上笑的快要肌肉僵硬,水萌在心裡暗罵:這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瞥了瞥西裝筆挺氣度翩然的跡部,他就好了,又能耍帥又不擔心着涼。
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怨念,跡部倒是很體貼的一路摟着她的腰際。
應付記者連番的提問,跡部景吾顯然比她更擅長,意氣風發的侃侃而談,早已不動聲色的將話題從兩人的愛情轉移到公司旗下的新款珠寶產品,奸商就是奸商,免費廣告,何樂而不爲?
夜色降臨,絢麗繽紛的煙火騰起在東京灣上空,帝國飯店可容納數千人的宴會廳裡有隆重的晚宴。
許久未在媒體前露面的跡部老太爺今日精神矍鑠神采奕奕,雍容典雅的跡部惠理子特地從倫敦飛回參加兒子婚禮,小心翼翼的幫襯着行動不便的公公。
水萌一身酒紅色的小禮服典雅妖嬈盡顯秀色,隨着步子輕移,裙襬在空氣裡一旋,宛如一朵玫瑰乍然盛放的瞬間。她身側跡部則換上了銀灰色YSL西服,擎着高腳杯的手穩定而優雅,遊刃有餘的觥籌交錯間,盡是威風凜凜的卓爾不凡。
除了父親一家,水萌那位旅居加拿大的母親也一併到場,容貌端莊的中年女子,光鮮亮麗的服飾下神情卻顯得拘謹。她常年不受夫家待見,似乎還不敢相信女兒覓得如此乘龍快婿的事實。
一番客套應酬,不僅累得腰痠背痛,從一大早化妝開始她幾乎就沒吃過什麼東西,腹中飢餓難耐,索性把應酬賓客的事暫時交給了跡部,找個託詞抽身出來偷懶,叫住來往穿梭的侍應生取份拼盤,尋了個儘量不引人注意的地兒,先填飽肚子再說。
把最後一塊慕斯蛋糕放進嘴裡,又咕嚕咕嚕灌了一杯柳橙汁,水萌才稍稍緩過氣來。
蹬了一天高跟鞋,她低頭輕輕揉着發脹的小腿。
高大頎長的影子罩下來,遮住了宴會廳炫目的燈光。
她擡頭一看,似乎覺得面前這人有些熟悉,凝神一想,微微笑起來:“植村先生。”
“我現在應該改口叫你跡部夫人了,”闌珊燈火在肩頭明明滅滅,植村元佑有溫文爾雅的俊逸面容,“容我介紹,這位是涼子夫人。”
視線順着他的手勢調轉,他身邊的女子倒着實異常出衆。
精緻利落的盤發,古典含蓄的月白色和服,秀雅如水的容顏看得出保養得當,平坦的眼角鮮少歲月痕跡,一看即知,不是那種普通的雍容婦人,隱隱約約流露出飽經世故的幹練氣息。
她竟然覺得親切,伸出手去,白紗蕾絲手套文理精緻,“涼子夫人,招待不週請別介意。”
那雙溫柔似水的眼,轉瞬即逝的光芒讓水萌來不及辨別其中真意,她已經柔柔的握住了她的手:“哪裡,跡部夫人客氣了。”
“幸村,好久不見。”
聞聲回頭,藍紫色柔軟髮絲的男子擁有女人尚且不及的秀美容顏,脣邊溫柔的笑意散發着魅惑的天真和近乎空靈的邪氣,和他碰杯,“蓮二,你最近如何?”
“還是老樣子,”柳蓮二墨色的劉海下星目眯着,“倒是你,聽說跟不二合作的廣告公司發展迅速?”
“一般般。”對方甚是謙虛。
“要是我的數據沒錯,那支大獲成功的鑽戒廣告是邀請金牌攝影師不二週助親自操刀,然後由你的公司推廣播出。”
“蓮二,”幸村精市笑意盎然的瞧着這位八卦損友,“你要是少八卦那麼一兩千次,我說不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你的喜歡我敬謝不敏,”秉持着DATA至上的原則,柳蓮二平靜俊秀的側臉巋然不動,“就當是朋友間的關懷,能透露下麼,這次你們賺了多少?”
“你的關懷我也敬謝不敏,”幸村抿了一口紅酒,朝前方微擡下巴,“弦一郎在那裡,不去打個招呼麼?”
“恩,弦一郎性感的古銅色皮膚今天似乎又黑了點,幸村,我有一個建議,你要不要聽?”打量着不遠處那個黑色的挺拔身形,柳蓮二低聲說道,“你要是把剛纔跟我告白的話語再和絃一郎說一遍,他也許會高興起來也說不定。”
“你確定不是被暴揍一頓?”幸村搖搖頭不敢苟同。說到砍人弦一郎絕對是高手,他可沒有把握能打得過他。
他不知道弦一郎到底是怎樣定義自己和西園寺水萌的關係,或許是身爲經紀人在藝人放棄事業時的遺憾惋惜,或許是哥哥看見妹妹出嫁的那種茫然若失,或許還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之那兩個人共同走過一段不爲人知的歲月,他們的經歷太複雜,非旁人能妄加揣度。反正有一點他是看出來了,一直珍視的人從現在起要交給另外一個男人守護,弦一郎今天心情欠佳。
“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麼意思,蓮二,我們去跟他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