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她和忍足第一次外出就餐, 但是,這卻是他們確認關係後,第一次相處。
有點尷尬, 也有點不自在, 很奇怪, 明明他還是他, 只不過多了一頂“男朋友”的頭銜, 爲什麼她再無法像之前那樣,和他相處融洽?
他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她想了想, 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於是, 他們肩並肩, 信步而行, 途中,他們經過很多家餐飲店, 可是,不知爲何,最後她卻選了一家快餐店。
漢堡可樂加薯條,並不是很健康的食物,但是, 勝在簡單, 最重要的還有:省下了點完餐後, 要坐在座位上等上菜的時間。
沒有那段時間, 兩人要是不知該聊什麼話題時, 氣氛就不會陷入尷尬。
吃飽喝足,他們在餐廳裡坐了一會兒。
“學歷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吧?”他想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開頭。
不是沒有看出她的不自在, 不是不懂她選擇快餐的真正原因,但是,他真的是不介意——既然她已經願意向他跨出第一步,那麼,慢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嗯,是啊,還有兩個星期左右。”她用紙巾擦了擦嘴,淡淡地笑笑。
“複習的怎麼樣了?”
“唔……普普通通,不過我有信心可以考上我想考的那所學校。”
“那麼自信?”他莞爾,頓了頓,隨口問她,“是哪所學校?”
她報了一個還算小有名氣的大學。
只是,聽到她說的那個大學,忍足鏡片後的眸光閃了閃,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
“爲什麼想考那所大學?”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語氣帶着好奇。
“呵呵,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裡面有我感興趣的專業而已。”她誠實以告,在填報志願之前,她有用醫院的電腦上過網,搜尋過很多學校的信息,繼而進行篩選,最後才從中圈定了她現在想要報考的那所大學。
聞言,忍足沉默,沒有說話。
“怎麼了嗎?”小唯不解地看着他,表情茫然。
“爲什麼不報考東京大學呢?”他擡眸迎視她的視線,挺是哀怨的樣子。
小唯先是愣了愣,仔細想了想,總算弄懂了他剛剛那一瞬間的沉默,是在介意什麼。
“東京大學並不是說考就能考的。”搖搖頭,她無奈地聳肩,平靜地解釋道:“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不眠不休,也不見得真有把握在短短兩個月的複習裡,達到能考上東京大學的水平。”不是不自信,而是現實面前,她無能爲力。
忍足不語,只是頷首,表示理解。
一時,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相對兩無言。
“你呢?最近在忙些什麼?”似是不想再讓氣氛變得尷尬,小唯換了個話題。
“忙着爲跡部‘做牛做馬’。”他故作輕鬆的語調,純粹開玩笑的口吻。
“跡部?”小唯有些疑惑,努力回憶,總算想起跡部是誰:“他回日本了?”
“嗯。”忍足點點頭。
“‘啊恩,真是太不華麗了’……呵呵,我能想象你在他公司裡的處境。”模仿着跡部的口頭禪,小唯很是同情地看着忍足。
“唉!”忍足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見狀,小唯“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笑,忍足也笑,不知不覺間,最初的僵硬尷尬不見,兩人間的氛圍,輕鬆自然。
離開快餐店的時候,天色已暗,也許久未見面,忍足很想和小唯多相處一點時間,但想起這算是他們確定關係後第一次面對面,她的尷尬和不自然他都看在眼裡,所以,他不願把她逼得那麼緊——來日方長,他要的,是她的未來而非短暫的此刻。
肩並肩,兩人沉默着往公寓的方向走,不過,在回程的途中,不經意地一個擡頭,小唯看見了一家坐落在街角、顯得非常不起眼的占卜屋。
她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她忽然很想用那種不科學的方式,窺測一下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她在占卜屋前靜靜站了一會兒,最終,像是下定決定一般,她偏眸看向身邊的忍足:“我想進去看看。”訥訥的語氣,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畢竟,殘破的記憶裡,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種迷信的念頭。
她一直都相信,路是靠自己走出來,一步一個腳印,沒有誰能預測未來,所以,小時候,每當小愛一本正經地在那邊算塔羅牌的時候,她總是嘲笑小愛幼稚,竟會相信如此不切實際的東西。
現在……
小唯的眼睛不由得一暗,心情又變得沉重,不過,她掩飾得很好,沒有把突如其來的低落表現在臉上。
“那我去對面的超市看看。”也許他並不清楚她此刻的想法,但是,他願意尊重她的“隱私”。
占卜屋裡很黑,唯一的光亮,只有相對而立的兩排立式燭臺上點燃的蠟燭。
古老的燭臺,微弱的燭光,四周的牆壁上,隱約可見的壁紙很像一幅幅暗色調的抽象畫。
腳下,是柔軟的地毯,小唯沿着地毯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是寂靜無聲。
地毯走到盡頭,出現一扇垂着深色幕布的小門,門邊放着櫃檯,櫃檯後,站着一個穿着女巫服的女孩。
“歡迎光臨!”見有客上門,原本快要打瞌睡的女孩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臉上堆滿職業化的笑:“請問您是占卜還是看手相?占卜的話,每位4000日元,看手相的話,則是5000日元,請先預付一半訂金,如果滿意,出來再付清另一半,不滿意不收錢,當然,不可能會不準的啦!我們店的占卜師可是有口皆碑的,光顧過的人都說準,這也是爲什麼我們收的錢比同行多一些的原因,畢竟,大師也是人……”女孩開始滔滔不絕地吹捧她們店裡的那位占卜師,小唯聽着覺得好笑,很想提醒這個女孩,有些話,多了就過了。
好在,當注意到小唯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女孩也意識到了這點,訕訕地住了嘴,收下小唯的訂金後,替她撩開簾子,讓她走進了門。
走進那扇門,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景象。
暖色調的燈光輕輕籠罩着約莫10平方米左右的空間,周圍的牆壁上,依舊貼着類似抽象畫般的牆紙,腳下,依舊是柔軟的地毯。
不遠處,擺放着一張矮矮的桌子,桌上鋪着金黃色的絲綢,絲綢上一左一右放着兩副塔羅牌,一名穿着黑袍、蒙着黑色面紗的女子正安靜地跪坐在桌前。
黑袍黑紗黑帽,女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除了那雙眼睛外,小唯再看不清她的五官,所以,無法判斷她的年齡,不過,看她的眼睛以及眼睛外圍的白皙皮膚,小唯猜測,她的年紀應該不大。
在小唯打量女孩的同時,女孩也靜靜地擡眼看着小唯。
小唯跪坐在桌前,和女孩面面相對。
“請問……你想問什麼?”短暫的沉默,女孩淡淡地開口問,聲音聽起來,有些故意而爲的沙啞。
呵,裝的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小唯在心底嘲弄地笑笑,不知是笑不科學的占卜還是在笑此刻心血來潮,跑進佔卜屋的自己。
“過去、現在和未來。”小唯說了個很空的要求。
女孩不語,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許久,纔對她說:“其實,你心裡是不相信占卜的吧?”
小唯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既然不相信,就不該走進這裡,既然走進這裡,就請不要抱着玩玩的心態。心誠則靈,每一張牌都有自己的意識,只有你手裡的牌和你心靈相通,你才能藉助牌的力量,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塔羅牌,也是有生命的!”
塔羅牌,也是有生命的!
好熟悉的一句話,記得以前,似乎也有誰,在她耳邊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小唯有片刻的恍惚,可是,她很快便收攏了自己的心緒。
雖然,她還是無法相信一個人的命運可以被幾張紙牌所預測,但,就像這個女孩說的,既然走進了這裡,那麼一切,就要按她的規矩來……
“抱歉……”她向女孩道歉,“我不敢保證我可以做到百分百的相信,不過,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嘗試……”以前,因爲她不相信塔羅牌,常把小愛惹生氣,每當小愛生氣,她總會對小愛信誓旦旦地這樣保證……很奇怪,此時此刻,她居然會對一個纔剛見面的陌生人,說了同樣的話,甚至,就連心境也跟着同步……真是好奇怪……
這樣想着,小唯不覺疑惑地擡頭,再度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沒有迴應她的目光,只是伸手將一旁的兩副牌,推到她面前,淡淡地開口,希望她按照她的指示,洗牌、切牌、翻牌。
小唯按照女孩的指示排好了一個牌陣,接着,再在女孩的提示下,依次翻開了每一張牌。
“你的過去,是‘力量’、‘戰車’、‘隱士’,可惜,這三張牌,全是逆位。”指着剛剛請小唯依次翻開的第一二三張牌,女孩在片刻的沉吟後,輕輕地這樣開始解說。
點着“力量”,女孩頓了頓,接着道:“自大自負,你曾經因爲自滿玩過一次危險的賭注,可惜,就是因爲太過自以爲是,往往都達不到你預期的效果,甚至,更嚴重一點,還是適得其反,讓你反受其害……”
女孩的話,讓小唯的臉色頓時一白……危險的賭注……是啊,童年時,她和合島清子之間的種種,就像那個女孩說的這樣……
女孩沒有在意小唯的表情,自顧自地接着道:“逆位的‘戰車’和‘隱士’也說明了你過去的失敗,性子過急、固執、不聽勸,再再顯示了一點,那就是過去的你,真的太過自以爲是……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自以爲是都是造成你過去失敗的致命傷,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的過去應該有過幾段短暫的戀情,逆位‘力量’代表你的自大自負,所以,那段感情才無法持久,逆位‘戰車’,則又是因爲你的怯懦,不敢爭取,才使愛情面臨不順,於是,便有了逆位的‘隱士’——輕浮的戀情……”
隨着女孩的一字一句落進空氣,小唯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終於褪去。
自大、自負……逃避、懦弱……輕浮的戀情……
東一顆西一顆,夢中的那些片段,不知爲何,竟被這樣幾句話,順利串聯。
難怪……執事咖啡廳裡的幸村會對她說那些話……難怪……不完整的記憶裡,有她和宍戶在一起的點滴……
之前,她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當初她明明不喜歡宍戶,卻還是要開口向宍戶提出交往?現在,被她遺忘的幸村的出現,以及聯繫起女孩剛纔的話,她才後知後覺地恍然,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怎樣可笑自私的存在?!
塔羅牌……塔羅牌……原來真的能替她看到過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