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再做過那樣的夢了。
夢裡, 有那樣一個女孩,驕傲地擡着下巴,對那個男孩說:“我纔是你的公主, 你只能看我一個人, 也只能對我一個人笑!就算要當執事, 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執事!”很霸道、很驕縱的模樣, 很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因爲知道他會寵她, 因爲知道他會答應她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所以,她纔可以那樣任性, 那樣肆無忌憚地向所有人宣佈:他是她的,只是她一個人的。
在那個沒有星星的夜裡, 他和她圍着篝火跳舞, 當煙火竄上空際, 她摟過他的脖子,踮起腳, 吻上了他含笑的脣……
她愣愣地站在那裡,像個局外人一樣,遠遠地看着他們的親密。
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感覺得到,女孩泛紅的臉頰, 微彎的嘴角, 寫滿了幸福。
然後, 又是同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裡, 她還是站在不遠的距離, 看見他和那個她站在花壇前。
他問她,不要訂婚, 可不可以?
她說,不可以,她說,她已經無路可退。
她對他說了很多很多,而他,只是淡淡地笑,靜靜地聽,沉默不語。
一旁的她,看不清那個男孩的模樣,可是,不知爲何,她卻好想對他說: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
不想笑的時候,不要笑。
可惜,男孩聽不到她的聲音,而那個女孩,也不可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女孩走了,被另一個男孩拉走了,那個被女孩丟下的少年,維持着適才的笑意,默默地目送着女孩遠去的背影,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那一刻,還留在原地的她,看懂了男孩的口型。
她看到男孩對那個女孩說:再見。
她來不及說些什麼,一陣天旋地轉,場景切換到了一處小小的公寓。
還是那個女孩,還是那個男孩。
女孩在不停地向男孩解釋什麼,男孩只是面無表情地聽着。
女孩要男孩等她,女孩說,她的那個未婚夫,心裡年齡只有六歲。
因爲,那個未婚夫只把她當做姐姐,所以,就算他們訂了婚,也不會改變什麼。她說,“只要……只要給我三年,三年後,我一定會想辦法取消這個婚約!我保證!”
他沒有理會她的保證,他只是淡淡地問她:“這樣做,對今村龍太來說,公平麼?”
那是他們在一起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口角。
女孩“理直氣壯”地爲自己辯解,很是咄咄逼人的樣子,而她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毫不掩飾的自私和任性。
女孩以爲,只要他們相愛就好,女孩自認,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只要男孩願意配合,他們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一個訂婚典禮,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
她在一旁聽着,忍不住皺了皺眉,實在不敢恭維女孩的性格。
那就是……過去的她麼?
她有片刻的恍惚,所以她沒有聽清,後來他們又吵了些什麼,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女孩握着門把,背對着男孩,恨恨地說:“出了這扇門,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很賭氣的一句話,隱約,還有一些期待——可惜,男孩卻對她說:“如果那是你希望的,那麼,我願意配合。”
一切的一切,自此,陰差陽錯。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雖然無法看清男孩和女孩的面孔,但是,她心知肚明,他們是誰。
立海大網球部的休息室
她攔在他面前,問他:“那天……是你送我回去的,對嗎?”
他淡淡地笑了,“這很重要麼?”他還告訴她:“你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不是麼?”
既然有了男朋友,那麼,那天他有沒有送她回去,她又何必在意太多?
“我們只是陌生人。”他這樣對她說。
而她,臉色一白,無言以對。
很難堪、很難堪,羞愧得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樣的場面,在來之前,她明明早就預料過,爲什麼卻在真的面對時,痛苦到想哭?
原來……還是天真啊!
沒有誰,會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對方的回頭,有時候,一個選擇的錯過,也許就是一輩子的擦肩而過。
是她……自以爲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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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極不安穩,在沙發上不斷地輾轉反側。
嘆口氣,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的他,終是有些不忍,舉步向她走近。
沙發旁的矮櫃上,亮着一盞微弱的燈——他知道,那是她的習慣。
記得她曾經說過,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她和她妹妹就習慣在晚上開着燈睡,“那時候,我和小愛很天真,相信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以爲只要在夜裡開着燈,做夢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我們想看到的東西……”那時候,她靠在他的肩上,自嘲着這樣說。
她的心裡有很多結,每一個,都是死結,他沒有她的經歷,所以,他並不是很懂她的心情,可是,他是個很好的聽衆,只要她願意說,他就願意聽。
他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看着她熟睡的臉。
她的眉,緊緊蹙着,即使在夢裡,也無法真的放鬆自己。
他想伸手撫平她的眉,然而,指尖纔剛觸上她的臉,他又像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以前,他是真的喜歡過她,很喜歡很喜歡,可惜……
他無意識地笑笑,有點自嘲的意味。
“就算你嘴上說,你想和她當陌生人,可是你心裡,還是放不下她的,不是嗎?”猶記得,那天在執事咖啡廳,靈美對他說過的話。
靈美說,既然這麼喜歡她,那麼就把她再搶回來就是了!錯過又怎麼樣?只要心沒變,人還在,就還有機會!
“就像你在打網球的時候一樣,不管落後多少分,只要裁判的哨聲沒有吹響,那麼,你還是可以在最後反敗爲勝!很多時候,最可惜的不是陰錯陽差,而是最先放棄的自己!”
他喜歡過她,但是,最先放棄的人,也是他。
他有他的原則,他的驕傲,就算再怎麼喜歡,他也不會爲了她,丟棄自己。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會不顧一切,而他……只衝動過那麼一次。
現在……
他不自覺地再度看向她熟睡的臉,淺紫色的眼睛裡,有些許的複雜。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她的感覺是什麼,他唯一清楚的是:這一次,他不想再讓自己留下遺憾。
這樣想着,他伸手,將她連人帶被地從沙發上攔腰抱起——他的動作,驚醒了原本睡在她沙發旁邊的小狼,不過,許是因爲晚餐的時候,他有幫忙餵過小狼,摸過小狼的頭,所以此時此刻,小狼對他還算友好,只是睜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再沒有之前的敵意。
他衝小狼笑笑,沒說什麼,抱着沉沉睡着的夜久唯,舉步去了臥室。
雖然,他很想就這樣讓她在沙發上過一夜……但,還是狠不下心吶!
他在心底苦笑,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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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可是,站在陽臺上的忍足,卻是毫無睡意。
忘了這是第幾次,他取出手機翻看,可惜,依舊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
嘆口氣,他仰面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嘴角,自嘲地上揚。
“啊恩,那個不華麗的女人還沒有打電話過來麼?”房間裡,坐在一張貴妃椅上的跡部,兩腿交疊,一手摸着眼角下的淚痣,對着忍足的背影,淡淡地這樣道。
忍足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收起手機,轉身,走進了房間。
“這麼晚了,還沒睡?”他舉步走到吧檯,替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故意換了個話題。
可惜,跡部並不打算放過他。
“公寓沒了,車被沒收,就連所有的卡也在今天被全部凍結……本大爺很好奇,你究竟要把自己弄到多不華麗才肯罷休?”
聞言,忍足一頓,隨即只是笑,沒有回答,輕輕抿一口杯裡的紅酒,他衝跡部的方向晃了晃酒杯,挑眉道:“82年的拉菲?”擺明就是想把跡部執着的無聊問題,忽略到底。
看着他的樣子,跡部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見狀,忍足莞爾,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才終於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對跡部說:“就算沒有她,我和老頭子之間,遲早也會變成這樣……”畢竟,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所以,他絕不可能讓那個人一輩子在他頭頂隻手遮天!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的,何況,還是即將要變的天!
跡部不以爲意地哼了哼,沒有再說話。
而忍足,則自顧自地飲着杯中酒,想着自己的心事。
忍足現在借住的地方,是跡部家的別墅,從前幾年跡部逐步接手跡部集團開始,忍足便跟在跡部身邊,暗暗地幫着他暗中操作着跡部集團的股票,一年前,跡部去了英國,但他和忍足還是會常常用電腦聯絡,交換股票市場的最新進展。
跡部集團表面上雖是跡部在當家,可是,真正的實權,還是在跡部的父親和幾位股東手裡,沒有權,便沒有辦法大展拳腳,所以,從跡部剛開始接觸跡部集團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在公司裡,暗中培植起自己的勢力。
沒有誰可以對誰隻手遮天,自己的天,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如今,跡部已經在公司內漸漸掌控了大局,社會地位也有所提升——忍足便是抓住這一點,纔會決心孤注一擲,搶回自己人生的主導權!
以前,他和跡部兩個人在球場上並肩作戰,如今,再度合作,變天……呵,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只是……
想起不久前和佐藤太太的那通電話,以及“沉睡”到現在的手機,忍足不由得再度嘆口氣,鏡片後的目光,幽邃難測。
她說,她的腳步會很慢,而他,其實並不介意她有多慢。
很慢很慢也可以,龜速也可以,只要,不要找錯方向,他都會耐着性子,安靜地等——只要,她找對方向!
所以,剛纔在電話裡,他沒有向她確認佐藤太太的那通電話,也沒有試探過她,是不是有誰住進了她的公寓——他一直在等,等她自己開口,主動告訴他一切,可惜……
想到這兒,他自嘲地笑了笑,仰頭,將杯內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個夜,真的是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