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構在利河兩岸的橋樑上, 石橋源詳細的和理佳說清楚那天事情的經過,比如說,自己跳下車後, 看到浩大加快車速撞向對方的車, 然後翻車, 再然後那些人直接無視自己追着浩大跑, 無奈之下浩大跳入利河中等等。
說話的過程中理佳時不時的發出咳嗽的聲音, 然後就是緊緊抿着嘴脣,眺望着沒有盡頭的河面,她的面色有些十分的憔悴, 在醫院裡吊了幾天的點滴,高燒雖然是退下去了, 咳嗽卻是絲毫沒有減緩。
“小姐。”石橋源看着許久沒有出聲的理佳, 輕聲的喚道。
理佳輕輕的點了點頭, 示意自己有在聽,問:“還是沒有什麼消息嗎?”
石橋源“恩”了一聲:“警局的人來調查了事故的原因, 結果還沒有出來,打撈隊已經放棄了,前兩天我找了私人的打撈隊,現在還沒有什麼消息。”他頓了一頓,偏頭垂眉, 十分鄭重的對理佳繼續說道:“只要一天沒有看到他的屍體, 我們都要當他活着, 知道了嗎?”
“他們還說了什麼?”理佳忽然問道, 眼睛卻是眨也不眨的看着石橋源。石橋源移開視線應道:“沒說什麼。”
“石橋。”理佳加重語氣喚了一下對方的名字, 眼睛雖然黯淡卻十分的固執:“告訴我。”
石橋靜默了幾秒鐘,才語氣乾澀的答道:“伊月碧清說,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教訓,以及,遊戲開始了。”
“小教訓!浩大的死只是個小教訓”理佳緩緩的睜大眼睛,身體不由得晃了一下,儘管如此,她還是直直的看着石橋,試圖想從他的眼睛看到什麼:“一條人命對她來說只是小教訓?”
石橋皺眉不語。理佳卻是扯嘴徑直笑開了。
無盡的河流,流水的聲音低低喃喃,呼嘯而過的車聲,這些往日裡常被忽略的聲音,迴響在半空中,越發的令人覺得無比的淒涼與酸楚。
石橋源挽住這個站立不穩,以及需要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才能呼吸的小姐,她掩着嘴一陣猛咳,似乎要把身體裡的所有器官都要咳出來才許罷休。石橋源有些憐惜的說道:“小姐,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
“但在那之前,也請你要多加保重。如果你倒下去,浩大的仇,誰還能報?”
“讓你擔心了。”理佳費力的咳了幾下,然後才吸了口氣問:“間宮秋洋給的那些賬戶,你查到什麼了沒有。”
石橋源搖了搖頭:“都是海外的賬戶,查不到資料,查得到的,大部分是假的。”
“間宮給你的資料,是真的嗎?”石橋源小聲的問道:“而且,我最近聽說不少那個女孩子的事蹟,好像說受了什麼刺激,性情大變。”
理佳回想起前幾天在網球練習場間宮秋洋總不斷的衝自己賣萌擠眉弄眼的情形,點了點頭,蹙着眉尖的說道:“的確是性情大變了,感覺,好像喜歡上...”理佳頓了一頓,轉而說道:“算了,我會找個時間約她見面的,你現在就專心找人吧,其他的事情,你先不要管。”
石橋源剛要說話,話到嘴角,就被理佳那一連串咳嗽的聲音給打散了,他皺着眉頭,看着理佳問:“小姐,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這樣子,到時候演變成哮喘怎麼辦?你的家人都不管你了嗎?”
理佳無奈的笑了笑:“他們現在也忙壞了,由美子姐姐因爲出差到熊本,沒有一個月是不回來的,我二哥最近不知怎麼了,一直低燒,現在在醫院等着病毒測試,我大哥在醫院陪他,都有好幾天沒見到面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理佳笑了一下,在陽光的餘暉下,她的笑容竟是帶着幾分苦澀。
回到家的時,天空的光線全都暗了下來,屋內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理佳懶得開燈,藉着從窗戶夾縫照進來的燈光慢慢摸索到客廳,仰靠在沙發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我不會回來了,在沒有找到我大哥之前,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嗎?”
“那就不要回來了!”
理佳把手放在額頭上,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
光線明亮的玄關裡,手冢國光站在電話旁邊,眉頭微蹙,雙手環在胸前,一串數字在心裡早已滾瓜爛熟,但不知道爲什麼,就不敢拿起電話,他的這個姿勢維持了有將近20分鐘,才面無表情的穿上跑鞋,出了門。
寒風時不時的吹在身上,手冢國光終於覺得頭腦清醒了少許。
從那次的練習場上,理佳已經有一個星期都沒來學校了,不二週助因爲要照顧弟弟的原因,也有好幾天沒見到。不知不覺中,他跟不二兄妹的關係似乎生疏了不少。
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手冢國光在不二家宅站定腳步,平平的看着這棟隱現在黑夜中的家宅,透着幾分的清冷,好像是一所沒有人居住的空房一樣,忽然間,理佳的身影浮現在門口,靜靜的望着自己。他上前一步,理佳的身影又幻化成空氣,消失在無法捕捉的夜空中。
一種莫名的念頭開始在心底的最深處躁動。
預兆。
在理佳死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總是在半夜裡夢見起這一幕,向來被燈光渲染得暖暖的房子,忽然就陷入一片黑暗中,所有的人都出來了,唯獨理佳一個人,站在門口,靜靜的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漸漸模糊,透明,然後消失不見。
原來,一切都有預兆的啊!
二月初,不二週助和不二裕太從醫院回來。
在醫院裡呆了將近半個月的裕太顯得很開心,不過這份喜歡在見到理佳之後,便消失的蕩然無存。
“理佳?”不二裕太不由得放輕聲音,喚了一下在沙發上支着腦袋閉目養神的理佳,有些不敢相信,這個臉色憔悴的傢伙會是那個從小就窩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說悄悄話的妹妹。
聞聲理佳懶懶的撩起眼簾,海藍色的瞳孔比往日黯淡了一些,還沒說話,就皺着眉頭咳了起來。
跟在弟弟身後的不二週助不由得一驚,行李從指尖滑下落在地上,他快步朝理佳走去,扶着她的肩膀着急的問:“怎麼咳成這樣,看過醫生沒有?”
理佳笑了一笑,冰冷的手指搭着不二週助的胳膊,輕聲的說道:“只是發燒留下的病尾而已,已經好很多了。”理佳說着,擡頭看着盯着自己出神的不二裕太:“二哥?”
“哈?”裕太下意識的應道,然後才動身挨着理佳的身邊坐下,伸手把理佳的腦袋推到自己的肩膀上,不滿的說道:“笨蛋!我住在醫院都比你好多了,你這算什麼好多了。”
理佳抿嘴笑了起來,輕輕的應道:“那是自然的,我可是每時每刻都在想念着二哥,所以得了相思病,哪像哥哥。”不二週助也鬆開手,直起腰身微微笑着:“我先把行李放回房裡去。”
不二裕太應了一聲“辛苦了。”然後撇着嘴問理佳:“那怎麼沒見你去醫院看我?”
“因爲我也生病了啊。”理佳輕聲的解釋,微微仰起頭,偏着腦袋說道:“怕你擔心,到時候連大哥一起,把我們趕回來,那你怎麼辦?”
“我會照顧自己的!”不二裕太不滿的應道,然後才垂下頭,看着理佳繼續說道:“你看你,讓爸媽回來看到了,一定會罵我們沒有照顧好你的。”
理佳眼眸一彎,用腦袋蹭了蹭裕太的肩膀:“哥哥真好!”
平日裡聽了很多遍依舊不習慣,會害羞的不二裕太,這次卻是臉色微變,極其不自然的“恩”了一聲,恰好被理佳盡收到眼底,她便揭過話題,看着裕太的笑問:“在醫院裡一定很無聊吧?”
“是啊。”不二裕太應道,理佳扭過頭咳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讓在樓上的周助心中一揪,他垂着腦袋,略長的劉海遮住了眉眼。
對理佳的那份愧疚迅速佔據了整個身心,那是他的妹妹,家裡排行最小的小孩,可自己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忽略掉她。
——理佳!
在一家裝潢十分清雅的餐廳裡,不二紗姬懶懶的倚在窗口,許是冬天的原因,夏日裡人羣涌動的街道,如今是鮮有人走過,更別說是餐廳裡了。儘管如今,對方還是包下一家雅間。
雅間的門被推開了,露出一張十分英俊的臉龐,亞麻色的短髮,眼形修長,和嘴角一樣微微上挑着,總是帶着無盡的笑意:“來得可真早,不二桑!”
不二紗姬偏身看了對方一眼,隨即淡淡的移開視線落到那滿桌說不上豐盛實際每樣都以精細聞名的菜餚。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在阪田千銳的身上看到不二週助的影子,儘管細細觀看,兩個人的五官都不太相像。
“你可真捨得花錢。”不二紗姬淡淡的說道。
“不二桑怎麼說也是皇室出身的,不是華貴的東西,我拿不出手!”阪田千銳笑着說道,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事情怎麼樣了?”
“今天出院了吧,都在醫院住了將近半個月了,你說怎麼樣。”不二紗姬依舊靠在窗沒有動,阪田千銳卻是“呵呵”笑了起來,戲謔道:“真下得了手?那不是你的堂弟嗎?”
“那又怎麼樣。”不二紗姬表情不以爲然,語氣也愈發的平淡起來:“親手足都有彼此殘殺的時候,何況只是親戚,血緣這種東西,最不能依靠了。”
說者無意,阪田千銳聽在耳裡卻是愣了一愣,隨即又意識到現在的自己有些失態,便默不作聲的垂頭拿起筷子。
不二紗姬回頭看向窗外,暮色四沉,時間流逝。
——吶,不二理佳,等着吧,等着我把你最爲珍貴的手足之情,一點點的的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