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弒帝譜三個字面前,這片冰原上能夠聽到冰帝這句話的生靈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冰帝的語氣。
“弒,弒帝譜……”
“陸家,陸家……”
“陸家所殺大帝,全,全在這本古書之中……”
“那,那莫非就是傳,傳說中的鬥,鬥戰聖仙刀……”
“鬥,鬥戰聖仙刀,弒,弒帝譜,都,都出現了……”
“弒,弒帝……”
……
隨着衆生靈五花八門的暗喃……
最終所有因這副影像而產生的諸般驚恐,最後都統一爲了兩個字——
弒帝。
這兩個字的出現,不啻於將衆生提前感受末日崩塌的場景。
畢竟,他們還在爲成就大帝而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結果尚未成帝,弒帝二字,就如此明目張膽地擺在了他們眼前。
他們想不屑。
但陸家是誰能不屑的?
他們想憤怒。
但組成那本古書的,是大帝之屍。
他們想無視。
但……
“師,師尊……”有冰帝弟子強忍驚顫,故作從容地笑道,“師尊顯現此景,莫非是要讓我等……”
“並非爲師顯現……”
冰帝唏噓,打斷了弟子的話。
“而是弒帝譜出現時,所有大帝都會看到這一幕。”
衆弟子聞言大惑。
“爲何會如此?”
“弒帝譜出現,大帝均視之,莫非……”
“莫非這是陸家要警告所有大帝?”
“這,這也太囂張了吧!”
“畢竟,畢竟是九天之下無敵,但……但縱然如此,我也覺得很有些囂張啊……”
……
見此一幕,冰帝暗歎一聲將視線從弒帝譜抽離,掃過議論紛紛的衆弟子。
“是天機示警。”
冰原之上,倏然安靜。
正如陸家五位老祖,在種魔之戰時的作爲一樣……
能夠干涉天機的,只有大帝。
這一點,衆弟子十分清楚。
所以他們同樣明白,所謂的天機示警,其實就是大帝給自己預設的一個警鈴。
但什麼樣的危機,纔有資格讓大帝預設警鈴呢?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是能切身威脅到大帝本身,且讓大帝倉促間沒自信完美應對的危機。
一下子,衆弟子全都明白了,且內心拔涼拔涼的。
陸家的弒帝譜一出……
諸般大帝都能看到。
他們之所以能看到,並不是陸家在耀武揚威……
而是他們怕弒帝譜上新的名字,是自己的大名。
冰原之上,因此愈發地幽靜。
包括冰衍在內的冰帝座下弟子,都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想着想着,他們所想的東西,又一次地統一了起來——
“難,難怪師尊常說,知道了不該讓我們知道的,並非好事……”
冰衍心頭很是苦澀。
好不容易從種魔之戰所見的失道陰影中走出……
這才隔了多久?
陰影重現。
而這一次顯現的陰影,驚悚到他不敢去想的程度。
這算什麼?
老子正朝大帝彼岸一路狂奔!
你他niang的卻早已候在那裡,等着殺我?
“老子吃飽了撐的要成就大帝!”
“萬幸,我,我還不是大帝……”
“好險,幸好師尊說,我這輩子根本與大,大帝無緣……”
“九天之下無,無敵,這,這次,我懂了……”
……
隨之而來的,自然是不屬於弒帝譜打擊對象而生的慶幸、僥倖等幸運之感觸。
和幸運成對比的,自然是不幸。
而如今,不幸的對象,便是影像中古書所呈現的,那個晦澀的古字。
“周……”
“這,這是哪位大帝?”
“不知道啊……”
“據我所知,好像沒有哪位大帝姓周……”
“莫非是不出世的大帝?”
……
當所有弟子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時,冰帝並未立即開口。
因爲即使是以他的閱歷,也需要一段時間思索方能確定。
一炷香後……
“是妙帝。”
衆弟子大驚!
“妙,妙帝?”
“是他,我的天!”
“妙帝,以妙破千道,踏足彼岸時,以天道爲磚,築衆妙之門……”
“陸家竟,竟然要弒妙,妙帝……”
……
妙帝是什麼樣的存在?
即使邪月曾因受到了妙帝的欺辱而怒,甚至棄了好漢不提當年勇的人生格調,幻想着上古時不屑斬殺妙帝的自己……
但終究,妙帝是能羞辱如今的邪月的。
是以,妙帝在普羅衆生心中,是一位無所不能的存在。
而如今,他們又見識到了,有人要斬殺這種存在,一個個不由魂飛天外,無法自己。
冰衍卻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頭微蹙。
“師尊,妙帝的名諱,不是上妙下衡麼?”
冰帝搖搖頭,輕輕道:“帝有法度,立帝去真,妙帝成帝前,姓周。”
正是因爲這個字是周字,冰帝纔會用一段不短的時間去思索,去確定。
卻也正是因爲這個周字,讓冰帝感受到了更深一層的,來自弒帝譜所賜的驚悸。
“便是諸般大帝,又有誰知曉妙帝的真名呢……”
至少,他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能夠推測出這個周字是妙帝的真名……
全因冰衍迴歸後告知他的,在下界域外戰場所發生的一切。
大部分人都明白……
域外戰場那件事發生後,妙帝和陸家結仇了。
然而直到此刻,看到弒帝譜的存在方纔真正明白,這仇究竟結得有多大。
“不知妙帝你此刻,在想什麼……”
冰帝很少出神,更很少在出神中言言自語。
聽到師尊這句自語,衆弟子很有些心驚肉跳。
他們能看出,此刻自己的師尊正極力將自己代入名爲妙帝的角色中,想藉此感受陸家會帶給自己多大的壓力。
“陸家沒,沒大帝吧?”
終於,有弟子忍不住悄悄出聲。
“那又如何?”回過神的冰帝,淡淡回道。
衆弟子臉色再變。
因爲冰帝這句話,可以換成另外一句話——對陸家而言,弒帝並不需要大帝。
有弟子坐不住了,起身問道:“師尊,難道弒帝譜一出,就註定大帝必隕麼!”
弟子語氣不善,近乎喝問。
冰帝卻不以爲意地笑了笑。
他能理解弟子的心情,並在理解中回顧陸家的弒帝史,試圖給弟子一個滿意的回覆。
“在爲師的印象中,好像上了陸家弒帝譜的,還真……”
冰帝的笑容一滯,久久不語。
冰衍壯着膽子問道:“師尊,莫非……”
“只有一位大帝……”冰帝斟酌着用詞,緩緩道,“只有一位大帝,或許逃過了陸家的鬥戰聖仙刀,不過……”
衆弟子來了精神,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他如今已經不是大帝了。”
“爲何?”
“呵,逃進歲月坡,他還能是大帝麼?”
這邊兒話音剛落……
那邊兒沉浸於天一之境的邪天,突然屁股下面一空,從歲月長河中一頭栽落,順着一個彷彿由無數空間組成的參差陡坡,骨碌碌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