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段時間,黑煞足不出洞,持“五心拜天”之勢,依靠空氣中濃郁的陰靈氣固化修爲。好在這段時間中,赤煞堂的人對他似乎頗爲忌憚,只敢在瘴霧內偷窺,卻不敢過來滋擾,使得黑煞可以從容修煉,直至功德圓滿。
這一天,黑煞正惡狠狠盯着瘴霧,忽然感到一陣惶悚不安,緊接着耳畔響起幾乎微不可察的衣袂“簌簌”聲。聲音來至右側方,不是赤煞堂的人。人未至,對方御風而行時繚繞周身的金丹六重氣場已然及身。
有強敵來襲!黑煞沒有朋友,所有比他境界低的人都是他的“獵物”,境界高過他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無聲無息地,黑煞消失在原地,身體變成膠質透明狀,“流”出洞穴,貼着山腳向左側“流”動,橫移兩丈之後,“注”入一潭水窪。
水窪的水面下,有一處暗穴。暗穴內,水面離洞頂尚有尺餘,剛好可供嘴巴拱出水面呼吸。這是黑煞的狡兔三窟之計,暗穴是他提前就預備好的。
人未至而驚動了對手,這並非是畢昇華不夠謹慎。他懂得該如何拿捏穩定和速度的關係,以他靠近過來時保持的速度,所鬧出來的動靜,身爲金丹一重的黑煞根本不可能覺察。但他偏偏漏算了一條,黑煞就在這短短十幾天的時間裡突破了,而且穩固了境界,以金丹境二重的修爲,是可以察覺到他的到來的。
畢昇華抵達黑煞用來躲避罡風的那處洞穴時,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畢昇華用手試探黑煞留下來的打坐印跡,觸手溫熱,不由吃了一驚,難道被發現了?對這個判斷畢昇華半信半疑,他仍下意識認爲黑煞不可能是因爲提前發現了自己而躲了起來。
畢昇華金元運至目經,一雙電目雷達一般瞬間掃過方圓裡許之地。草棵下穿行的老鼠,枝椏中酣睡的夜鳥,水窪裡遊動的魚……一一在目,唯獨不見黑煞!
印跡溫熱,黑煞應該不會走遠,他一定就隱身在附近,但在金丹六重修爲的刻意審視之下,區區金丹一重的隱身術,應該無所遁形纔對。
怎麼會這樣?他去了哪裡?
“黑煞,出來!”畢昇華大喝聲中,雙掌一陣狂舞。
掌風所至,山石崩裂,木摧草折,地皮被一塊塊掀起。所有可能隱藏黑煞的地方,都被他翻了個遍。受到池魚之殃的蛇鼠狐兔受驚而走,依然不見黑煞現身。
畢昇華皺眉思忖片刻,驀然大聲喝道:“黑煞聽着,畢某知道你有一個兒子,就躲在血瞳之林。畢某已派人將整座血瞳之林團團圍住,早晚將你兒子捉拿。畢某奉勸你,如果不想你兒子有事的話,就乖乖出來見畢某,畢某保證,絕不爲難你!”
連喊三遍,聲音在空氣中迴盪,久久不絕,但依然不見黑煞現身。
“黑煞,你聽着,畢某現在就趕往血瞳之林,將你兒子拿下,如果你依然做縮頭烏龜的話,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吧!”畢昇華髮出最後威脅,起身走了,但他並未立刻趕往血瞳之林,而是去了赤煞堂。
血瞳之林打通後,需要大量人手把守四方,阻止閒雜人等擅入,赤煞堂的上百號人,正是他所需要的。
見到赤煞堂的慘狀,讓畢昇華大吃一驚。八鴨又去三鴨,剩下的五鴨,也是人人殘肢斷臂,尚未完全恢復,即便恢復,境界肯定會掉下一大截。再觀赤煞堂百餘幫衆,也是死的死傷的傷,慘不忍睹。
這種情況,沒有一段休養期,難以堪用。畢昇華忿恨之餘,只得給予赤煞堂留出一個月寬限期,寬限期一到,必須立刻趕往血瞳之林。
【場景切換】
“寶兄弟,你進來吧。”孩子總是難以保持長時間安靜的,寶亮無意中鬧出的聲響驚醒了冥想中的甄男。
“甄大哥,我一個人沒意思。”寶亮小聲道。
甄男曾經囑咐過別打擾他,寶亮心虛,替自己找了個蹩腳的藉口。
甄男往旁邊挪了挪,讓寶亮在身邊坐下來,柔聲問道:“寶兄弟,如果你快餓死了,而你養了一隻兔子,你會不會殺了它然後吃它的肉啊?”
“會啊!”寶亮脫口而出。
“爲什麼,你不覺得兔子會傷心嗎?”
“可不吃它寶兒就會餓死,寶兒死了爹爹會傷心的,寶兒不想讓爹爹傷心。”寶亮呼扇着大眼睛,很奇怪甄大哥爲什麼要問這麼個奇怪的問題。
童言無忌,寶亮怎麼想就怎麼說,根本不需要經過大腦,聽到甄男耳中,卻是轟然一聲,不啻醍醐灌頂。
人以類齊,物以種分,該啃草的啃草,該吃肉的吃肉,這就是天道倫理,再正常不過。反觀自己,的確有點嬌情了,只要不欺壓良善,不濫殺無辜,就守住了做人的底線,其它的,呵呵,何必自尋煩惱?
“寶兄弟,謝謝你!”甄男真誠道。
三人行必有吾師,這話有點保守了。世間萬物,螻蟻草芥,山水草木,婦孺稚童,無一不可爲師,無一不蘊含天道至理。
一切順其自然,舉止存乎於心。這點感悟,在智者眼中固然算不得什麼,但對甄男此後的武道一途卻至關重要。
心結已解,甄男當晚就煉化了得至赤蝦的兩枚七階獸魂丹,讓他大失所望的是,兩顆獸魂丹入體,卻僅僅是在自己膠質人丹的核心形成一個小到微不可察的固態狀的圓點。夢寐以求的丹境,僅僅是開了個頭,此後的路還很長。
甄男大發感慨:武道一途,猶如攀登天梯,愈往上愈艱險,所需要的修煉資源更是呈幾何級數暴漲啊!
“老子需要修煉資源啊!需要很多很多的修煉資源啊!”甄男內心狂吼。
第二天,甄男重返鎮煞塔下,企圖再誘捕幾條赤蝦,無奈赤蝦已成驚弓之鳥,甄男窮盡各種手段,赤蝦們連頭都不再冒一個。
坐困愁城,這纔是真正的坐困愁城,但甄男同學不是認命的人,也不習慣坐等機會出現,他要離開,他要走出血瞳之林。
“寶兄弟,如果大哥要離開血瞳之林,你願意跟我走嗎?”這句話,甄男必須要問。
爲了報仇,雙煞已有赴死之心,能不能回來委實難料,但既然答應照顧寶亮,他就不能違背承諾,要離開也是一齊離開。不過,他必須先徵求一下寶亮的意見。
寶亮先是兩眼放光,看得出,甄男這個建議對他誘惑極大,但轉而黯淡,遲疑道:“可是……可是,我走了,爹爹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這好辦!”甄男不能凝魂成刃,便在地上揀了塊鐘乳石,用尖端在石桌上寫道:“我帶寶亮去了鳳嶺村。”
留字是留字了,但甄男對能不能通過血瞳之林其實並不抱多大希望,除非他臻入丹境,能運用瞬移術。他只是想試試,很多事,如果連嘗試都不敢,那永遠不會成功。
但一試之下才發現,挑戰根本不存在,他在血瞳之林中穿梭,照樣會受到樹瞳的攻擊,但猶如蚊蚋之咬,已經傷害不到他了。他是淨靈之體,又獲得了金瞳傳承,血瞳樹的攻擊,此刻就像關公面前舞大刀,當然構不在威脅。
甄男暗道一聲糊塗,樹瞳是血瞳的衍生品,又豈能傷到他這個得了傳承的正主。甄男左轉右移,拿捏着方位,計算着角度,想像着如何走位才能護住寶亮,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血瞳之林的邊緣。他甚至看到林子外一朵嬌豔的野花,搖曳之中顧盼生姿,那是自由世界的招喚。
甄男心中一陣興奮,卻猛然聽到林子外有響動,隨即眼前光線一暗,一人旋風般闖進血瞳之林,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背信棄義之徒!寶兒呢?你的承諾呢?”黑煞渾身是血,面目猙獰,一把掐住甄男咽喉,將他提離地面,順勢一個瞬移,躲開了一道血瞳的攻擊。
【場景切換】
那一日,黑煞估摸着畢昇華已經離開後,從隱身地出來,眼望瘴霧方向,恨聲道:“妖孽,老子早晚回來取你項上人頭!”
畢昇華臨走時的威脅之言,黑煞雖藏身水窪下的洞穴中,仍聽了個清清楚,他非常擔心寶亮的安危,立刻馬不停蹄趕往血瞳之林。
黑煞知道畢昇華的人已經圍了血瞳之林,所以離着很遠就開始躡足而行,隱身中悄無聲息地靠近。離血瞳之林還有幾裡的距離,就嗅到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
原本鮮少人跡的血瞳之林,此時影影綽綽,明裡暗裡埋伏了很多人。這些人,很多都穿着統一制式的官服,他們既不進林,也不離去,而且觀其行爲,似乎在刻意隱藏。
黑煞謹慎起見,選擇繞行,繞了一圈才發現,血瞳之林已被完全包圍,各個入口都有人把守。
但寶亮還在血瞳之林,明知有危險,也只能冒險闖一闖了。剛到達血瞳之林邊緣,一道金元探照燈一般橫掃而過,黑煞被發現了。
“他來了!”有人暴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