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男也清楚這一點,但他不敢奢求再多了。萬事皆有度,得寸進尺反而可能導致前功盡棄。這個道理就好比賭徒心態,已然贏的不少了,卻還想撈最後一票,結果連本帶利輸了個乾淨。
“好,我信你!”但甄男並沒有放開扣在自己頭上的五指,“那請你先放了張家乾!”
“張家乾?哪個?”晉申一臉糊塗。
甄男以目示意被皇衛拎在手上的張家乾,冷笑道:“晉長老,遊戲已經結束了,但你還扣着人質算怎麼回事?”
“這不是問題!”晉申回頭掃了一眼,一口答應。
頓了頓,晉申深深盯着甄男,沉聲道:“但老夫有必要提醒你,你護得了他們今日,護不了他們明天!”
甄男心中一動,冷聲道:“那是甄某的事,不勞晉大人煩心。”
“走!”晉申手一揮,再不回頭。
曼陀似乎心有不甘,最終也是跺一跺腳,跟着走了。
張家乾被重新帶上了飛舟,晉、曼二人和所有皇衛也悉數登舟。艙門關閉,飛舟起航,漸飛漸遠,很快不見蹤影。高空中,只有那一片烏雲般的噬魂蟲飄浮不定,監視下方一幫選手。
惡煞以命換命的毒計破產了,但衆人並沒有因此變得輕鬆。
“護得了他們今日,護不了他們明天!”晉長老臨走撂下的那句話一直索繞在大家心頭,久久不去。
張家坤向甄男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感謝活命之恩,不爲自己,他是爲兄長磕的。然後起身道:“甄少俠,帶着我們逃吧,左右都是個死,死在噬魂蟲口中也總好過臨死還要受血煞門玩弄。”
“是啊,甄少俠,帶我們逃吧!”近二百人熱烈響應。
都是死,搏命之死與屈辱之死是很不同的,面對兇殘得沒有一點人性的血隱者,經過連日來一次次在死亡線上掙扎,此刻很多人已不再抱有生還的幻想。
甄男久久不語,正是因爲理解大家這種心情,他感覺很爲難。那一雙雙眼睛中,滿滿都是信任,帶着大家逃生他義無反顧,但如果帶着大家赴死,枉負這份沉甸甸的信任!
但晉申阻止甄男自殺的一幕大家都看在眼裡,誰都知道最有希望活下來的是甄男,如果由甄男自己來說服大家苟且偷生未免顯得站着說話不腰疼。
甄男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邱大展,後者心領神會,輕咳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後,手指頭頂嗡嗡作響的噬魂蟲雲,道:“你們看,逃的結果只有一個:成爲噬魂蟲的糧食,並滋生更多的噬魂蟲,害更多的人。這樣一來,這幫血隱者就可以開開心心地揀拾我們的人魂丹了,我們絕不能讓他們輕易得逞。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要儘量給自己爭取生的機會,更要記住這筆血債。僥倖活下來的人,將來要向血煞門討還這筆血債,爲死去的同伴報仇。”
“對,報仇!”
“血債血償!”
“不能讓這幫惡人如意!”
……
邱大展的話起了效果,大家不再堅持外逃了。
接下來連續兩天,皇衛們沒再出現,好像把這些人已經忘了,但大家心頭雪亮,他們一定是在佈置更毒辣的詭計。
東方日出,陽人們在忐忑不安中,迎來了第三天。陽光下,血隱者們出現了,這羣幽靈星上最殘暴、最無人性的人出現了,披着初陽做成的血衣,出現了。
“所有人,向西南方向,立刻出發!”十名皇衛御空而立,冷冷發出指令。
指令不容抗拒,噬魂蟲出動了,驅趕陽人。噬魂蟲比血隱者更冷血,掉隊者必死,誰敢不拼命向前?
頂着烈日一路狂奔,一個時辰後,已經出去八百里之遙。前方,突然一片耀眼的金色,陽人們進入了沙漠中。
“呼!”一路如跗骨之蛆的噬魂蟲突然高飛,重新集結成一片烏雲,懸在半空,載浮載沉。
“這是最後一段考驗,通過這片沙漠的人,將成爲這屆大賽最終的勝出者。”皇衛一路御風跟來,此時再發指令。
沙漠中,寸草不生,地形呈微微的波浪起伏,一眼能看出很遠,連只小動物都沒有,根本看不到有何危險。
但,爲何心頭警信連連,而且格外強烈?
“大家小心,尤其注意腳下。”甄男高聲示警。
甄男提醒得有道理。碧空如洗,地表光禿,肉眼可見並無異狀,如果真有危險,那隻能來自腳下。
大家小心提防着前行,出去沒多遠,隊伍前頭驀然響起一聲驚叫。此時衆人緊張得神經都快繃斷了,這聲突如其來的驚叫,直接讓大家驚出一身冷汗。
一隻藍球大的淺金色沙鼠一路蹦蹦跳跳,迅速消失在衆人視線中,大家長吁一口氣。
“呵,原來一隻老鼠,毛絨絨的嚇死老子了。”隊伍前方,有人自嘲道。
“蔡倫,嚇死人不償命麼,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同伴小聲埋怨。
“啊!”再度響起的一聲驚叫,使得大夥剛剛放下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注意力齊刷刷集中過去。
一隻烏黑鋥亮,三尺多長的沙蠍,舉着兩隻大螯,相互撞擊得咔咔作響,威風凜凜攔在路上,蠍尾擺來擺去,尖銳的烏刺泛着寒光,身上還沾着少許沙礫。
不過是隻低階毒蠍,害老子虛驚一場!發出驚叫那人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將怒氣轉移到這隻突然出現的蠍子身上,手一揮,魂刀斬下,頓時將沙蠍斬爲兩段。蠍子的兩段殘身在沙地上掙扎蠕動片刻,最後僅留下一枚丹坯躺在沙地中。
“去你媽的!”那人擡腳將丹坯遠遠踢開。
倖存的這些人,修爲都很高,丹坯已入不了眼了。
噬魂蟲兩旁夾峙伴行,驅趕着大家按血隱者預定的方向向前。近二百人的隊伍,在沙漠中趟出一條十來丈寬的大路。沙漠中,不斷有生活在沙子下的動物被驚起,但階數都不高,都在七階以下。逃得快的也就逃了,逃得慢的都成了陽人們發泄怒氣的對象。
如此一路向前,足足又走出四五百里。正午的太陽照在頭頂,沙漠像着了火一般,薰得人頭昏腦脹。最初的緊張不安漸漸散去,大家變得麻木,已經沒有人再爲不時出現的小動物驚叫了,只是按噬魂蟲留出的線路機械地向前挪動。
烈日的熾烤下長途奔波,虛提中帶來的水已喝的涓滴不剩,大家脫水嚴重,彷彿被曬成了肉乾,人看上去也皺縮得小了一圈。
“要是下場雨就太好了!”人人皆作此想,人人也都知道這是夢想。
“譁!”夢想變成了現實,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可這是怎麼回事,烈火當頭,萬里無雲,哪來的雨?
“哈哈,老子心好,送你們一場豪雨!”
半空中,晉、曼二人遠遠監視,十名皇衛則雙手頻揮,汩汩水流從虛提傾泄而出,虛提裡的水灑完了,就再從腰間解下一隻接着灑水。
誰都清楚血隱者絕沒這麼心好,說不定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水能解渴,這是真理,何況是這羣快要渴死的人。當下哪個還管那麼多,即便水中有毒那也照喝不誤。
水是從五丈以下高空淋下來的,當然不會有毒,但仰脖接飲,這姿勢極盡屈辱,口乾舌燥雖得緩解,心頭的怒火卻越燒越甚。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乾渴稍一緩解,隨即仰天破口大罵。血隱者們倒是好脾氣,也不還嘴,繼續灑水不止。
桂婆婆有先見之明,掐算出今天要過沙漠,因而與欽謦和楊君二人一同偷偷儲存了大量的水,甄男的一幫好友此刻才能站在人工雨的場外,不致受這場羞辱。
“桂婆婆,你既然知道今天要過沙漠,怎麼不提前告訴大家?”甄男埋怨道。
桂婆婆把乾癟的嘴抿得緊緊的,不答腔,顯得既委屈又不開心。
欽謦輕搖甄男手臂,嗔道:“甄大哥,你別冤枉桂婆婆。我們出發的那個地方,水也很缺,只有一個比筷子還細的泉眼,我們三個也是費了好大工夫才接了這麼多。如果走漏了消息,他們一哄而上都去搶水,那咱們喝什麼?對吧?”
“桂婆婆,對不住!”甄男立刻道歉。
人有遠近,與其他人相比,當然先得顧着自己這幫好友。甄男不是濫好人,將心比心,換他也會這麼做。
“你們快看,那是什麼?”邱大展手臂傾斜向下,所指方向正是那羣仰面接水喝的人的腳下。
邱大展既不會占卜也不具驅吉避兇之能,但他心細如髮,對皇衛灑水的舉動相當懷疑和警覺。在甄男等人交談時,始終觀察着場內動靜,忽見那片地面簌簌涌動,東一塊西一塊地鼓出三個凸起,似乎沙子下面有什麼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正接水喝的陽人也感覺到了腳下的異動,低頭查看。而凌空的皇衛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停止了灑水,有人笑道:“呵,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皇衛的話暴露了他們灑水的真正目的,並不是好心給陽人解渴,而是想把沙子下面的什麼生物給招引出來。而這個未知的生物,定然相當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