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的臉輕一陣,白一陣可能是知道自己都瞞不過了,無力地倒在地上,淚也不流,汗也不冒。
老管家眼神絕望道,“我以前一直以爲只要用力活着就可以有好的生活,可是我沒有,直到四十歲還在街上做一個腳伕。後來,我機緣巧合之下,進了張府,在張府裡摸爬滾打十年,做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我已經老了,我已經不像那些年輕人一樣有更多的機會了,可明明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我不甘心啊,於是我千方百計地尋找法子長生。過去的五年裡,是找到了很多的方法。但是那些方法,經過試驗後,發現都是假的。我又開始找方法,直到我找到了一位江湖術士,自稱有起死回生之術。那個時候又正巧,少爺走了,我便將起死回生之術告訴老爺和夫人,想要從少爺身上了試試,看看是否真江湖術士講的是真事。那時候老夫人有些猶豫,害怕遭報應,讓老爺不要嘗試。可是老爺不怕,他認爲鬼魂復仇是不存在的事情,所以就讓我的夫人行了那江湖術士的法子,去少夫人的肚子裡取出孩子,用她肚子裡孩子的命來延續少爺的命。事後千蘭的鬼魂回來復仇,我夫人因爲害怕,就想將事情公之於衆。我無法,只得將她殺了,投入枯井之中,謊稱是少夫人的鬼魂殺的。”
他皺皺的眼皮底下眼神空洞,漆黑,“我一直以爲,只要拼命爭取,就什麼都可以得到。”
“人事有命,天佔三分,人佔七分,而你卻試圖將三分天命改變,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好的結果。”林城緊繃的臉上少有的鬆弛。
大堂裡一片安靜,似在嘆息。
人總是貪婪。
“三分天命,命該如此。”老管家在地上苦澀地笑,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使他的笑聲時斷時續。
浮生不忍再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夫人之前爲何又要將千蘭的孩子打掉。”
老管家繼續無力地笑,笑的整個人都接近崩潰,“張家老爺,要什麼有什麼,不僅有兒子,連孫子都要抱了。而我呢,什麼都沒有。”
“所以你就讓你的夫人去給千蘭餵了墮胎藥?”
浮生簡直無法去看這個已過半百,卻什麼都看不開的老人。
“我私下告訴老爺,少夫人和下人私通。奈何少爺如何也不相信,始終維護少夫人。老爺氣不過,就讓人在安胎藥裡動了手腳,被少夫人發現,我夫人便按着少夫人把藥觀了下。”
說到被強行地灌下安胎藥,千蘭痛苦地扭動着身體,甩頭。被燒焦的臉上流下了眼淚。
浮生嘆息,看了一眼千蘭,這個可憐的女人,淪爲了人間七情六慾的刀下鬼。
林城一拍桌案,打破了靜謐悲傷的氣氛,“利慾薰心。”
老管家將一切都和盤托出以後也不再掙扎,只安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林城一聲令下,叫陰差將人帶了出去,送至五殿閻羅王,以凡人肉身,承受十八層地獄之苦。
送走了老管家,信差才放開千蘭。千蘭安靜下來,看起來身上的怨氣已經解除了。無常到他的身邊,謝必安聲線平和道,“你丈夫將過奈何橋,你現在去也許還能見上他最後一面。”
聽到了丈夫,千蘭擡起頭。猶豫了一會,自願地把手擡起來。
千蘭的事情結束後,林城又忙着去調查偷渡的事情,暫時將安撫鬼魂的工作都交替給了別的陰差,浮生也跟着他忙裡忙外地去查偷渡的事情。
等到緩過神來歇一口氣的時候她纔想起來,之前在處理千蘭的事情之前,她曾答應一個擺渡人要爲他送信的。
浮生一拍自己的腦袋,也不知是怎麼長的,好好的事就這麼給忘了。本來要不了那麼麻煩,現在看來她還要轉身再去一趟人間把信給送了。
再到那裡的時候,浮生明顯已經對當地的路況熟稔的多了。
她跟着書信上的的地址找到了一個小山村,山村裡紅紅火火,鑼鼓喧天,好像是有人在辦親事。
浮生在冥界可見不到這樣的事情,也就禁不住上前想去湊個熱鬧。
走近一看,才發現,這場婚事也不過是排場大,人卻都不是很開心,喪着張臉,樣子與範無救有的一拼。
浮生本來想要坐下來討口茶喝,見到此番模樣也是不敢向前了,還是老老實實得去送信了。
信上的地址同方才婚宴的地址也不遠,大抵幾十步路便到了。
浮生擦了擦汗,站在籬笆外頭,裡面的人正在燒飯,炊煙裊裊,從破爛的窗口裡趴出來,灰灰的一縷,飄向天空。
浮生往裡面叫喚一聲,“有人嗎”,便見着一個小丫頭從屋裡頭跑出來。
“什麼人?”小丫頭在門口,遠遠地觀望了一眼,才走到籬笆邊。
“我是替你父親來送信的。”浮生交着是個小女孩,語氣也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聽到是父親的信,那小女孩一把躍過了低低的籬笆,到了浮生面前,眨巴着兩下眼睛,語氣也是毫不客氣,道:“哪呢?”
浮生從懷裡摸出信,遞給她,“你可收好了,給你母親看。”
是了,她辛辛苦苦特地從冥界出來給他們送信,可不是得收好了嗎。
“我媽在那裡參加婚禮呢,你要不進屋裡來,正好這裡燒着飯,你吃一碗等等她,如何?”小姑娘將書信好好地藏進自己的袖中,使勁往裡頭塞。
浮生琢磨着自己也好久沒吃過人間的飯了,這走一趟吃一頓也不爲過,便應了下來,跟着小姑娘進屋。
屋門合上之前,嗩吶聲再度響起,遠遠的隱約還聽到一聲送花轎。
浮生想到了來的時候見到地景狀,便問道,“你們這裡的婚俗可是出嫁行禮時不苟言笑?”
“哪裡來的這樣的風俗,出嫁不都開開心心地嗎?”小姑娘看着竈臺,邊添柴邊答道。
“那爲何我見到剛纔他們都喪着臉。”
浮生問出口之後,小姑娘臉色也跟着變了。
“姐姐,你過來我同你講。”她的聲音變得很小。
“什麼?”
她走近,壓低聲音道,“對頭山上有個土匪窩子,時常來這裡打劫姑娘,今天你看到的那個就是被強迫去當壓寨夫人的。”
“我娘說,等我大些,就帶着我搬走。”
浮生這才明白方纔那些人爲何都喪着張臉,又想到些什麼,道:“這裡就沒人管管嗎?”
“沒人敢管。”
浮生想到了人間的一句話,強龍不壓地頭蛇。
也是人各有命,浮生也無法插手人間的的事情,只能嘆息幾聲。
吃完飯後,浮生也沒有見到小姑娘的母親,就匆匆道別,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