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要是出去出差, 那是需要介紹信的,就算是廠長也不例外,兩個多月前, 彭進步因爲工作原因去了燕京出差,林靜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動過戶口本的, 之後便不記得動過了,她想着或許是那次彭進步拿着戶口本開介紹信, 然後就把戶口本丟在辦公室忘記帶回來了。
然而彭進步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的, 就算我不記得要把戶口本給拿回來, 小王的記性你總該相信的吧?他是個辦事兒妥帖的, 戶口本這麼重要的東西, 他看見了肯定會送回來的。”
小王就是跟在彭進步身邊的秘書王青雲, 他人年輕,也勤快,跟了彭進步有三四年了,辦事兒妥妥帖帖的, 還從來都沒有出過什麼紕漏。
其他的東西他或許會不記得送過來, 但是戶口本這麼要緊的東西,他不可能忘記的。
聽到這話之後, 林靜的心情更加差勁兒了,她瞪着彭進步說道:“那玩意兒往常咱們都不會碰它的,也就除了你出差的時候會拿着開開介紹信,平日裡無事爛乾的誰會去動彈?”
眼見着林靜急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彭進步急忙安撫着她的情緒:“成了成了, 你也甭着急, 說不定你是當時往在哪兒沒有給收起來了,這東西對旁人也沒啥用, 要是掉在外頭,人家瞧見了肯定會給咱們送回來,想必你還是忘記收到哪兒了,你再找找?”
眼見着林靜急得冒火,彭進步也顧不得休息了,陪着林靜到處翻找了起來,然而找來找去,還是沒有找到,林靜心裡頭就變得越發着急了起來。
除了着急之外,她心中隱約還生出了一抹淡淡的不安感來——要說這戶口本,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其實也不重要,畢竟誰家的戶口本對應着誰家的人,旁人就算拿去了也沒有用處啊。
可是她這心裡面總是覺得不得勁兒,她坐在梳妝檯跟前的椅子上,腦子裡面亂哄哄的,心裡面就跟有個貓在不停抓撓着似的,讓她怎麼都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彭進步坐在牀沿上,看到林靜這着急的樣子,便急忙出聲寬慰着她。
“小林啊,你也甭着急,興許是你忘在哪兒了,人嘛,總有這糊塗的時候,當時着急上火,怎麼都找不到想找的東西,結果等回頭冷靜下來後,這東西立馬自己個兒就出來了,你甭着急也甭上火,興許明兒早晨你一睜眼就找見了。”
林靜搖了搖頭,擡起手來抓着自己的心口,喃喃地開口說道:“老彭啊,不瞞你說,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明明不是一件大事兒,可是我這心裡面總是不得勁兒,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她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不就是個戶口本麼?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戶口本找不見了,他們開個證明,重新去戶籍所辦一個回來也就是了,也就是耽誤點兒功夫,並沒有多大妨礙。
可是林靜這心裡頭總是沒有辦法安生下來,總覺得是有啥事兒要發生了,她心裡面堵着一口氣,怎麼都順不下去。
看到她這樣子,彭進步也沒有別的法子,好聲好氣地哄了半天,總算是將這事兒給翻篇了,不過林靜沒什麼心情做飯,彭進步也沒好讓她去廚房繼續忙活,自己帶着圍裙去了廚房。
要說這彭進步雖然做不了啥硬菜,但是炒個燒子,擀個麪條還是沒啥問題的,林靜不舒服,他進了廚房,雖然手上的動作還有些生疏,但是到底是將一頓晚飯給張羅出來了。
下好麪條之後,他澆上了一層燒子,然後特特端到樓上臥室,送到了林靜的跟前去。
林靜本來沒什麼胃口,可是彭進步親自下廚,她也不好不吃,到底是忍着不舒服把這一碗麪給吃了下去。
“吃過你就好好休息吧,家務啥的我來收拾,你也甭忙了,睡一會兒,等明早起來,那戶口本肯定會出現的。”
好聲好氣地安撫了林靜半晌,彭進步這才下樓去了廚房,隨便糊弄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後就着勁兒把家裡家外都給收拾了一趟,雖然比不上林靜收拾的,但是大面兒上還是能過得去的。
他昨晚上說的話原本是安慰林靜的,哪知道第二天早上,果然就像是他所說的那樣子,憑空消失不見的戶口本就以一種他們怎麼都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了兩口子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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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晚上跟昨天一樣,蘇清影到了下班點還沒回來,方正業也不着急,擀了麪條,又剁了肉醬,伴着之前買的甜麪醬,炒了濃濃的半鍋肉醬,之後他用罐子裝了肉醬,又將麪條裝進了飯盒裡,這才騎車趕往了技術部。
技術部的守衛都認識方正業了,知道他是蘇清影的愛人,在方正業填寫身份信息的時候,對方還笑着跟他搭了兩句話。
“方科長,你這又是來送飯了?”
方正業笑着說道:“是啊,之前我跟清影說好了的,她在辦公大樓這邊兒忙活,限制不算太多,所以我就做好了飯菜給她送過來,她習慣了吃我做的飯,我想讓她吃得好一些。”
那個守衛聞言,朝着方正業豎起了大拇指來:“方科長,你可真是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男人,這年頭,會做飯的男人可是鳳毛麟角。”
他這話可不是假的,這年月挺多男人打小都是不下廚房的,小時候有娘忙活,長大了娶了媳婦兒,又有媳婦兒張羅着活計,他們只管上班掙錢養家餬口,家裡的一攤事情都是由媳婦兒張羅,他們根本不用去管竈上面的事情。
男人粗手笨腳的,竈臺上的活計根本就做不好,好多單身的大老爺們,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粗糙,要是有個媳婦兒張羅着過日子,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他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
方正業正好將信息給填好了,聽到這話之後,他擡頭看向了對面年輕的守衛。
“男人粗手笨腳幹不好活兒?小同志,這話你可就說錯了,咱們都是大老爺們兒,也甭給自己找由頭了,說到底,還不是有依仗?理所當然的躲懶嗎?”
“別的咱們就不說了,說男人做不好飯的,你瞧瞧那國營飯店的大廚子,哪個不是男人?有啥做不好的,只要有心,啥都能做得好。”
說着,他拍了拍那個小同志的肩膀,笑着說道:“你啊,還是年紀小了,現在可不比從前了,你還拿着老一套要求人女同志,那可不成,要是你啥都不會幹,理直氣壯地讓人女同志照顧你一切,你看看人家女同志願不願意跟你處對象。”
說着,方正業便拎着裝着飯盒罐子的籃子朝着辦公樓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年輕的守衛摸了摸鼻子,仔細一想,也覺得方正業說得有道理。
啥會不會的,男人女人不都是人麼?又不是啥複雜的技術工作,哪裡能幹不好的?上點心沒有做不好的事兒。
方科長能娶到像是蘇工這樣神仙一樣的人兒,肯定跟他的能幹脫不了關係,不說別的,就算是爲了娶媳婦兒,他也得勤快起來啊。
此時的方正業壓根不知道,因爲自己的一番話,讓那個年輕守衛改變了想法,而後他也確實靠着能幹,娶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媳婦兒,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方正業之前來過幾趟,到這裡還真是熟門熟路的,沒多久他就來到了蘇清影的辦公室門前。
蘇清影的辦公室門關着,站在門外隱約可以聽見裡面的談話聲,方正業擡起手敲了敲房門,然後便推門走了進去。
此時的蘇清影正跟姜瑞明爭論着一個問題,她的面頰染上薄紅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軟嫩的聲音大約是因爲說話久了,此時都有些沙啞。
“姜師兄,你之前的提議確實不錯,但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若是爲了追求材料的輕便性,那一定就會使得容積降低,破損的概率會上升許多,以我們目前的技術,並沒有合適的材料,所以我認爲,你的建議不行。”
聽着蘇清影的嗓子都啞了,姜瑞明倒了一杯水遞給了蘇清影,嘴裡面則說道:“清影,你不必着急,這件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我們再好好計算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最優解。”
說着,他便站了起來,將手中拿着的杯子遞到了蘇清影的面前,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要將這杯水餵給蘇清影喝似的。
而蘇清影的眉頭微微皺了皺,覺得姜瑞明現在的模樣有些奇怪,她順手接過水杯,喝了兩口後便放在了一旁。
“我覺得找不到最優解,沒有合適的材料,你的假設就全部不成立,而材料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若是糾結在材料上面,不知道還要浪費多少時間,你覺得我們還有時間能浪費嗎?”
比起急躁的蘇清影來說,姜瑞明的樣子倒是十分閒適,他溫聲開口,耐心地安撫着蘇清影的情緒。
“好了好了,清影,你還是跟在蘇國的時候一樣,涉及到專業知識方面,你便寸步不讓,你這性子啊,還真是……”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之中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親暱之色,顯然是懷念起了在蘇國留學時候的日子。
然而此時的蘇清影滿腦子都是要做的項目,哪裡有什麼時間回憶過去?
“姜師兄,你走神了,我們應該拿數據說話,這跟性子沒有任何關係,你給的數據無法說服我,所以我纔會跟你爭論,若是你能說服我的話,我肯定會聽你的。”
姜瑞明:“……”
就在此時,方正業從辦公室外走了進來,他先招呼了蘇清影一聲,又朝着姜瑞明點了點頭。
見蘇清影額頭上都冒出汗水來了,方正業掏出手帕,仔仔細細地幫她將額頭上的汗水都擦乾淨了。
“清影,看來你確實挺忙,不過人是鐵飯是鋼,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做了雜醬麪,等下面要坨了。”
蘇清影聞言,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不等方正業動手,她便將竹籃子拿了過來,麻溜地打開飯盒蓋子,又將一旁的罐子蓋兒打開了,一陣濃郁的炸醬香氣冒了出來,蘇清影只覺得肚子裡面的饞蟲開始造反了。
“好香啊,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雜醬麪的?”
蘇清影一邊說着,一邊從罐子裡面舀出來濃稠的醬汁澆在了麪條上,簡單拌了拌,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她吃飯的時候模樣倒是十分豪邁,與她那精緻柔媚的長相完全不搭,不過看她吃飯,倒是讓人胃口大開,原本不怎麼餓的,現在也有些罩不住了。
“方同志,清影她今天說了很多話,這雜醬麪的味道雖然好,但是卻不太合適,吃得鹹了會讓她覺得不舒服的,如果你下次再送晚飯過來的話,還是做得清淡點兒的好,白米粥小米粥什麼的就很好,配碟小菜,清爽解膩,也正好能讓清影潤潤嗓子。”
姜瑞明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提出來的建議也十分中肯,一副全心全意爲蘇清影打算的模樣。
此時的方正業正將另一個盒子裡的黃瓜絲蔥絲之類的放進了蘇清影的飯盒裡面,聽到姜瑞明的話後,他擡頭朝着對方看了過去。
“姜師兄,多謝你的好心,不過你不瞭解清影,她的胃口比較大,晚上得吃得多一些才能抵餓,要不然的話她會低血糖,頭暈眼花,什麼都做不了。”
“更何況我知道清影的口味,炸醬炒得並不鹹,又配了黃瓜絲和蔥絲解膩,她倒是不會覺得口乾舌燥。更何況,我記得這邊兒的開水房好像是全天開放的,就算是吃的鹹了一點也沒關係,清影可以多喝些水,你說是不是,清影?”
此時的蘇清影正好將一飯盒的麪條給吃完了,她滿足地喟嘆了一聲,這才說道:“是啊,姜師兄,我現在胃口很大的,你說的清粥小菜對我來說就是白開水一樣,根本不管飽,這一點正業很清楚的,他對我的口味十分了解,做出來的飯菜正好符合我的口味,你擔心的那些事情不會發生的。”
姜瑞明聞言,笑了笑說道:“我記得你在蘇國的時候胃口也沒有這麼大,怎麼現在突然這麼能吃了?”
蘇清影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你是忘記了蘇國的伙食有多麼坑了嗎?麪包直接能當棍子耍,要麼就是甜得要命的土豆泥……我實在是吃不下去。”
姜瑞明愣了一下,隨後無奈地說道:“倒是我的不是,把這些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