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蘇清泉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方正業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仔仔細細地把其中厲害給蘇清泉掰扯清楚了。
其實不管蘇清泉承不承認, 也甭管蘇天賜那一家人道德敗壞到什麼樣的地步,現在他們確確實實沒有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如果蘇天恩將蘇紅玉送到公安局裡去,確實能解一時之氣, 但是他們卻由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現如今的風氣就是如此, 親兄弟之間, 只要不造成什麼大的傷害, 總是會稀裡糊塗地和稀泥的。
“蘇紅玉是去偷了東西不假, 但是你也動手揍了她, 而且她並沒有偷走東西,就被你們給抓住了,就算是送到公安局去,頂多是教育她一頓, 就會被公安給放出來了。”
蘇紅玉頂多算是偷盜未遂, 而且偷的還是自家大伯,就算送到公安局去, 把她關進監獄的可能性並不高。
現在他們將人直接扭送回蘇天賜家裡去,那麼佔理兒的人是蘇天恩他們家,如果將人送到公安局的話,他們反倒是不佔理兒了。
“爸他是副廠長,不管是身份還是社會地位都比二叔他們高, 如果處理不好的話, 會顯得咄咄逼人,他們或許顧及着面子, 當面不會說爸什麼,但是你的話,他們未必不會去指責你。”
畢竟發現蘇紅玉偷東西的人是蘇清泉,打了蘇紅玉的人也是蘇清泉,要把人送公安局的人還是蘇清泉,在那些人不好直接說蘇天恩不是的情況下,他們極有可能調轉槍口對準蘇清泉。
“真要到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對着你指指點點,說你太過計較,說你不好相處,教唆着家裡的孩子不跟你一起玩兒,到那個時候,你能受得住麼?”
蘇清泉聞言,頓時就不說話了。
雖然他確實很想將蘇紅玉送到公安局裡面去,但正如方正業所言,蘇紅玉只是偷竊未遂,而且偷的還是自己大伯家,如果蘇天賜跑到自己家來鬧騰,爲了防止惹出什麼麻煩來,蘇天恩有很大可能會不再追究這件事情的,而以蘇天賜和李鐵蘭這對夫妻不要臉的行事風格,他們極有可能跑到外面胡說八道,最後把錯全都怪到自家人的身上。
“可是姐夫,我們難道就這麼放過蘇紅玉嗎?我心裡不舒服,她就跟一條毒蛇似的躲在暗處想要搞事情,要是不將她解決的話,下一次她再惹出什麼事情來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得看在親戚的面子上忍着麼?”
眼見這小傢伙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方正業摸了摸他的頭說道。
“你之前還是太沖動了,如果我是你的話,會等着蘇紅玉將東西偷完,然後跟着她到外面,最後將她給抓個現行。”
現在蘇清泉太早跳了出去,這也就將這件事情鎖定在他們家庭範圍之內了。
不管親戚之間鬧得如何再狠,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這都是屬於家事,而且家醜不可外揚,哪怕對方做錯了事情,你身爲親人,卻將對方所做的壞事全都宣傳出去,最後就算他們會被人指指點點,宣揚出去的人也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認知裡,對待親戚的時候總是會心慈手軟一些,如果一個人連對待與自己有血脈相連關係的親人時都心狠手辣,那麼其他的人又如何敢跟他深交?
“如果我是你的話,當時就會脫離你家的環境,讓第三方介入,在有第三方的時候將這件事情捅出來,自然有人看不過眼出聲,到時候你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聽到方正業頭頭是道地跟自己分析着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蘇清泉的嘴巴慢慢張大了,他回頭看向了方正業,瞧着自家姐夫那張正氣十足的臉,蘇清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姐夫,你真聰明。”
他當時怎麼就沒想出這個點子來?在看到蘇紅玉偷自己家東西的時候,蘇清泉便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當即便衝了出去,那個時候罵蘇紅玉兩句,錘她一拳頭確實解氣,可是想到後續不能將她送到公安局裡面去,蘇清泉便憋屈得要命。
蘇紅玉是小偷的事情不能由自家人的嘴裡散佈出去,但是卻能由其他人嘴裡散佈出去,尤其蘇紅玉和蘇天恩李鐵蘭他們住的還是和其他人一起的四合院子,出了一個小偷之後,不用蘇清泉他們說什麼話,大家都會借備起蘇紅玉來。
“姐夫我怎麼這麼笨呢?要是早想到這個法子,哪裡還能讓蘇紅玉繼續猖狂下去?”
眼看着蘇清泉面上露出濃濃的懊悔之色來,方正業擡起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道。
“吃一塹長一智,經過這次的教訓之後,你應該也清楚了,如果下一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情,在沒有把握將對方徹底擊倒之前,你得學會忍耐才行,不要衝動,多動動腦子。”
蘇清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跟自己父母在一塊的時候,自己的父母雖然也會教導他,但是他們大多時候都教導蘇清泉要正直,彷彿用計謀不是很迷好事兒,可是方正業的話卻給蘇清泉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方正業行事不拘一格,他的觀點也是蘇清泉之前沒有聽過的。
“只要你確認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義的,那麼有些時候用一些手段也是可以的。畢竟你的敵人並不會跟你明對明的來,他們會有各種陰謀算計,你可以不使用那些下作的手段,但是你要知道面對你的敵人使用的那些陰謀手段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能化解。”
與方正業的一番談話讓蘇清泉受益匪淺,方正業告訴他,使用手段並不可恥,只要不是去做卑鄙無恥的事情,只要確保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他就可以用計謀和手段。
從方正業家回來之後,蘇天恩和柳絮果二人敏銳地發現了自己兒子好像變得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樣了,他們詢問蘇清泉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蘇清泉正氣凜然地說道。
“爸爸媽媽你們別問了,你們只要知道現在的我跟過去的我已經不一樣了,我不再是過去那個愚蠢的蘇清泉了。”
蘇天恩&柳絮果:“……”
這孩子莫不是瘋了不成?
看着莫名亢奮的兒子,蘇天恩和柳絮果二人搖了搖頭,沒有再跟他說些什麼。
算了,十三歲的小男孩偶爾會有些犯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過了這段時間他也就能恢復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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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天恩家裡的氣氛不錯,可是蘇天賜家卻是雞飛狗跳。
那天蘇天恩和柳絮果二人將蘇紅玉送了回去,並且直白地告訴了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說蘇紅玉在他們家偷東西,結果被蘇清泉抓了個正着。
夫妻兩個人自然不承認,跟蘇天恩鬧了一場,但是蘇天恩最後一句話卻將他們夫妻二人堵了回去。
“你們兩個人要是不相信的話,那我們就去報案,讓公安過來調查一下,看看蘇紅玉究竟有沒有偷東西。”
蘇天賜和李鐵瀾二人還沒說些什麼,蘇紅玉已經慫了,她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見到公安,要知道現在這個年代公安系統還沒有癱瘓,他們的權力還是很大的,要是真確認了自己偷東西,說不定她會被送到農場去改造。
下個月六號她就要嫁給方正堂了,美好的未來正在朝着她招手,眼瞅着自己就要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了,蘇紅玉哪裡能被送到農場裡去?
蘇紅玉敢肯定,以蘇天賜和李鐵蘭兩人的德行,如果自己被送到農場改造的話,這對夫妻肯定不會想辦法將她從農場弄回來的,而且有了農場改造壞分子這個標籤,再過兩年自己鐵定會被斗的。
上輩子的時候,蘇紅玉見過許許多多被革委會抓住的壞分子們,她見識過那些壞分子是如何被遊街示衆的,那些人在那個年代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尊嚴可談,有很多人承受不住欺辱,最終選擇了自殺。
上輩子蘇紅玉的成分很好,嫁給的那家人也是三代貧農,所以災難並沒有波及到她身上來,上輩子的日子雖然過得很辛苦,可到底沒有被人鬥過,如果重來一次,自己因爲這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要被人斗的話,她絕對承擔不起這樣的下場。
蘇紅玉哭着跪在蘇天恩和柳絮果的面前,求他們放過自己,她說自己知道錯了,之前是她鬼迷心竅,她不該做出那種蠢事的,請他們兩人原諒自己。
蘇天賜和李鐵蘭兩人原本還想撒潑打滾的找蘇天恩和柳絮果二人要說法,沒成想蘇紅玉倒是先跪下了,她這麼一跪豈不是證明了那兩口子說的話沒有一點兒錯。
原本還想找蘇天恩與柳絮果二人要點好處,蘇紅玉這麼一跪下去,他們立馬就慫了,就算是再不要臉,閨女都認錯了,他們哪裡還好意思叫喚?
等到蘇天恩和柳絮果二人離開了之後,兩口子狠狠教訓了蘇紅玉一番,原本他們是想要上手去揍她的,可是蘇紅玉卻說馬上她就要出嫁了,要是他們將她打得鼻青臉腫的,到時候就沒人嫁去方正堂家裡了。
“我根本沒想着要偷東西,只是想找一些照片而已,是蘇清泉陷害我的。”
在蘇天恩和柳絮果的面前,蘇紅玉低頭認慫那是迫不得已的,但是當着自己父母的面兒,蘇紅玉卻根本不承認自己做錯了。
“你們記不記得原本在蘇天恩他們家的客廳裡掛着很多照片,那都是蘇清影在蘇國時候照的,我想要找的就是那些照片。”
蘇紅玉根本就沒說話,偷錢什麼的,她還沒那麼下作,她只不過是想要將蘇天恩他們藏起來的照片找出來罷了,可偏偏就是那麼不巧被蘇清泉給發現了,她到哪裡說理去?
眼見着蘇紅玉信誓旦旦地說她只是想要找照片罷了,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半信半疑,覺得蘇紅玉說的話根本不值得人相信。
“找照片做什麼,那些照片你又不是沒見過,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找那些東西幹嘛?”
看着自己的蠢得翻天的父母,蘇紅玉知道跟他們兩口子解釋不清楚,便找了個由頭說有人想要那些照片,至於是誰,蘇紅玉不肯說。
“你們也甭管了,反正你們只要記得,有人花大價錢收蘇清影在蘇國拍得照片,如果能有蘇清影和蘇國人在一起的照片更好了,人家五塊錢一張找我買,我就是想找點照片。”
蘇紅玉言之鑿鑿地說有人找她買相片,她只是想要找些照片賣出去賺點外快罷了,蘇天賜和李鐵蘭二人半信半疑,不過到最後他們還是沒說些什麼,狠狠地罵了蘇紅玉一番之後,便打發她回房間去了。
拎着自己的包裹回到房間之後,蘇紅玉馬不停蹄地將包裹解開,然後把她的衣服之類的東西全都翻找了出來,她想要看看之前自己找到的那張照片還在不在,然而當她把自己的包裹翻了個底朝天,卻沒發現蘇清影穿着蘇國服飾的那張照片。
看着牀上一片狼藉,蘇紅玉整個人都呆住了,接着她的身體一軟便滑坐在了地上,想到這段時間她在蘇天恩他們家裡面伏低做小,兢兢業業地伺候着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纔找到的一張照片就這麼丟了,蘇紅玉氣得要命,她狠狠在地上錘了一下,只是用的力氣太大,她的手被錘得生疼,蘇紅玉抱着自己的手委屈地哭了起來。
從活一輩子原本一切都順風順水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牽扯到蘇清影的事情,她便什麼都辦不成,難道重活一輩子,她就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清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嗎?
明明蘇清影是沾了自己的光才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她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爲什麼要非要與她爲難?
蘇紅玉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把自己所有的委屈憤怒全都哭了出來,許久之後,她用力地擦了擦眼淚,重新振作了起來。
找不到與蘇清影相關的更多證據也沒關係,她去過蘇國留學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再等一年多的時間,等到運動開始了,她在出手也不遲。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甭看蘇清影現在順風順水的,但是日子還長着呢,沒有誰一輩子是順順遂遂無波無折的。
***
六月六號是個好日子,方正堂在這天與蘇紅玉結婚了,這個年月雖然不實行大操大辦的,不過許文靜還是張羅了幾桌子飯菜,邀請了相熟的人到家裡來吃席。
哪怕許文靜再不中意蘇紅玉這個兒媳婦,可今天到底是自己大兒子結婚的好日子,不爲別的,就算爲了他們家人面上好看,席面也都張羅得漂漂亮亮的。
每一張席面上都有八大碟菜,兩葷兩素兩冷兩熱,這些也算是頭一份的了。
方正堂有親弟弟,陪酒的事情自然落不到他這個堂弟的身上,方正業就如同普通的客人一樣在席面上坐着。
而來的人大都是廠子裡面的人,一桌上基本全都是認識的,大家吃着瓜子聊着天,甭提多熱鬧了。
坐在方正業旁邊的一箇中年男人突然側頭看向了方正業,笑着開口問道。
“方科長今天是你堂哥結婚的好日子,蘇工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是避嫌還是……”
這話說出來之後,那個中年男人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擡起手來輕輕地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笑着說道。
“方科長真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蘇工是啥人,就算曾經跟方主任相過親,他們兩人到底是沒成……蘇工肯定不會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的,她一定是因爲工作忙纔沒來的。”
這個中年男人的名字叫做劉峰,他曾經也是保衛科的人,在方正業來之前,劉峰這個人是有很大可能坐上保衛科科長位置的,而他自己之前也一直都把保衛科科長這個位置當做囊中之物,可是誰能想到方正業突然空降,不聲不響的就把保衛科科長的位置搶去了,自那之後劉峰就和方正業結下了樑子來。
雖然後來劉峰調到了生產部那邊兒去,但他一直不遺餘力地說方正業的壞話,說方正業是個毛都沒長齊的,根本坐不穩保衛科科長的位置。
只是他們一個是保衛科的,一個是生產部的,見面的機會極少,方正業也從未將這個跳樑小醜放在心上,結果沒想到今天陰差陽錯之下,他們竟然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
聽到劉峰的話之後,方正業將手中拿着的茶杯放了下去,擡頭看向了對面坐着的那個黑臉男人。
對面那個男人笑得一臉賤兮兮的模樣,彷彿偷着雞的黃鼠狼似的,模樣十分膈應人。
今天是方正堂大喜的日子,他似乎篤定了方正業在自己堂哥的喜宴上不會做出什麼過格的事情來,所以纔會如此肆無忌憚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劉副主任,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喝茶也能將人給喝醉了。”
說着方正業擡起手來敲了敲桌子,並沒有因爲劉峰的話而生氣,他充滿疑惑地開口說道。
“劉副主任當初從保衛科調走的時候不是發誓說你從今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麼?要不是喝茶把自己給喝醉了,怎麼能說出這種不着調的話來?”
此言一出,劉峰的臉頓時便拉了下去。
要說劉峰當初已經是保衛科的副科長了,之所以沒能坐上科長的位置,是因爲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跑到彭進步的跟前胡說八道。
那天他到底在彭進步的面前說了些什麼沒人知道,只是原本他鐵板釘釘的保衛科科長的位置就這麼如同煮熟了的鴨子一樣飛了,過了沒多久,方正業便從部隊上退伍回來,做了封工的保衛科科長。
其實當初他之所以跟保衛科科長的職位失之交臂,是因爲他在工作時間喝酒,可是偏生他卻將一切的罪責全都推在了方正業的身上,認爲都是因爲方正業的緣故,他才坐不上保衛科科長的位置。
這件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爲什麼,可是劉峰偏偏記恨上了方正業,平時暗地裡搞小動作也就算了,今天當着方正業的面竟然還說出那樣的話來。
平時顧及着劉峰的面子,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這一茬,可偏偏方正業卻將他的臉皮扒下來扔在地上踩。
劉峰聞言,臉頓時沉了下來,他目光陰沉地看着方正業,啞着聲音說道:“方科長,你別太過分了。”
方正業笑了笑,並沒有因爲劉峰的態度而有什麼變化。
“劉副主任說笑了,不知道我哪裡過分了,如果說實話也算是過分的話,那我好像真得很過分。”
說到這裡,方正業突然笑了笑,接着又說道。
“不過劉副主任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年輕,對於很多事情都不理解,需要你們這些做前輩的提醒指正,如果我真有什麼說錯的地方,還請劉副主任見諒,畢竟我不像你,沒辦法做到面面俱到,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眼見着劉楓被方正業的話氣得臉都紅了,同座的人急忙安撫起劉峰的情緒,讓他不要跟方正業生氣。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個廠的同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都少說兩句。”
“今天是方正堂方主任的大喜之日,咱們是來參加喜宴的,可不是來找茬的,都消停一會兒。”
方正業笑了笑,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