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海上瑣事
月色如水，映照在波濤粼粼的海面上，一艘艘巨大的戰艦穿梭而過，在這片黑暗的海上世界前進。
其中一艘用來裝載神州軍隊的戰艦甲板上，東宮頜帶着不安凝視前方，但能看到的只有那無邊無際的海平線，還有周圍密集的戰艦。
“真的可以找到嗎？”轉身進入了船艙，帶着一肚子的疑問，東宮頜在戰術的理論課題上有着不錯的成績，但要說大型的實戰經驗，幾乎爲零，眼下這種毫無根據的出戰完全不是他能接受的行爲，甚至可以說很危險。
一路上的走廊裡站滿了戒備的士兵，東宮頜在轉過兩個彎道後走進了這艘戰艦上最奢華的房間，踩在柔軟的紅地毯上，眼前一片絢爛的燈光搖曳着，那是一盞巨大的吊燈，會變換出七種顏色，但實際效果並不怎麼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房間的書桌後，坐着辰象，已經白頭白髮的他正吃力的架起眼鏡閱讀着手中的書籍，聽到開門聲後，老人微微擡頭，瞥見了東宮頜的身影。
“將軍。”東宮頜率先打起了招呼，神情無比恭敬，他可以對其他人傲慢冷漠，可眼前的老人是他最大的伯樂，沒有辰象的提拔，他依然還是那個東宮家不受待見的旁系子弟而已。
“說過很多次，不需要那麼一本正經的稱呼我，隨意一點就好。”手指推了推那副小巧的老花鏡，辰象扭動了下身軀，換成了更舒服的坐姿，“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年輕人要早點睡才行。”“將軍，可能這麼說會對您有所冒犯，我依然對這次的主動出擊計劃抱有質疑。”放棄了陸地上的優勢，進入茫茫一片的海上，等於是將戰爭的主動權交給了血族，東宮頜不能認可如此冒險的作法。
“我想很多人心裡想法都和你一樣，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將手中的書籍折了一個角，放回桌面上，老人整個人都下意識的向後仰倒，長時間坐着看書也帶給他疲憊感，當年無敵的男人如今也終於老了。
東宮頜看到辰象無意中表現出來的蒼老感，不由愧疚的低下頭，如果他能更優秀的話，就能替老人分擔許多事務。
“頜，有疑問是好事，出海前，你見過星洛了吧？”辰象聽說了奪回港口城市的過程，東宮頜幾乎是按兵不動的在進行事前調查，反而是遠道而來的天武國軍隊，一口氣就攻下了被母蟲軍團佔據的城市。
東宮頜的臉色明顯的僵硬住，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的，我……我……見過了。”“毫無疑問，星洛是天才，她的作戰方式想必完全顛覆了你過去在課本里學到的知識吧？但事實就是如此，戰爭不是理論，更不是推理遊戲，沒人知道戰場上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意外，最優秀的將軍在有着卓越的遠見同時，還必須要具備隨機應變的能力，甚至後者更爲重要。”辰象第一次見到星洛的時候，是在諸神黃昏的戰場上，那一年，她還只有十六歲。
“這次我們出海帶了多少人，你清楚吧？”辰象看出了東宮頜那不明顯的不服氣，想來也是，換成誰也不會對一個年輕的女將軍輕易心服口服，於是聊起了另一個話題。
“這個，不算上協會派出的嚮導，我們白虎門出海的共有四千六百人，由於船隻的限制，許多大型武器都沒能帶上，當然，硬要算上天武國那羣野蠻人的話，那就要加上一千多人，總共出動兵力大約爲六千人左右。”東宮頜認真的計算着，然後疑惑的擡起頭，不明白辰象爲什麼要問自己那麼無聊而且簡單的問題。
“那你認爲東瀛島上，有多少血族？”
“血族本身的數量就不多，其中還有一部分隱藏在了我們人類社會裡，樂觀估計，整座島的血族不會超過五萬。”
“六千對五萬，你認爲哪一邊的勝算會更大？”
“戰爭不是單純的數字比大小，將軍，你剛剛纔教育過我。”
但東宮頜大致明白了辰象想要表達的意思，血族擁有了數量上的優勢，還具備了本地作戰的熟悉，幾乎是有着天時地利人和的完美條件，既然如此，爲何老將軍還要執意派出一支精銳闖入對方地盤呢？
辰象露出了那看穿一切的睿智笑容，耐心的回答道：“你看，連你都認爲血族具備巨大的優勢可以吞掉我們這支孤軍，那麼血族本身又怎麼會錯過如此好的機會？你擔心我們在海上漂流到食物吃完都不會發現對方的巢穴，在我看來是多餘的擔心……該隱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出現在我們面前直接開戰！區區的六千人裡，有着我，星洛還有引渡人協會最優秀的戰鬥人員，說句傲慢的話，毀掉我們這支部隊，等於是直接消滅了人類世界一半的力量。”“這……將軍，您是打算用自己做誘餌？”“不止我，還有許多優秀的同伴，你認爲，該隱會錯過嗎？”坐在椅子上的辰象很高興的搖晃起來，就是那麼簡單的幾句話，就已經賭上了神州和天武國大半的力量，東宮頜感到了手指一陣發抖，剛聽到那會只覺得練將軍也瘋了，可是仔細一想，這大概也是唯一的機會，否則血族永遠不會正面和人類交鋒。
“你認爲我們會輸嗎，頜。”辰象就算一把年紀了，還是喜歡戲弄下年輕的部下，在看到東宮頜漲紅臉，激動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又揮手製止了，“戰爭沒有絕對的勝負，就算是這次，也一樣，不知道結局的遊戲纔有意思，這裡會是我的墳墓，還是該隱的永眠之地，這個謎底將是最大的樂趣。”直到這一刻，東宮頜才明白，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自己的上司，所謂的溫和穩健，都是在和平年代所戴上的假面，真正的破曉之劍也和其他人一樣，嗜好戰爭，渴望戰鬥！
艦隊依舊在海上快速的前進着，一切風平浪靜。
辰象的設想是對方會主動送上門來，當然，這畢竟是設想，誰也無法保證該隱會不會吞下這個香甜的誘餌。
承載着天武國部隊的艦隊好像被刻意的遠離了神州軍艦隊，行駛在另一側。
被辰象譽爲天才的星洛正一絲不掛的躺在巨大的溫泉裡，身後站着數名全身穿着黑衣的密宗士兵，他們也都是被星洛親自挑選出來的親信，只要微微擡頭，就可以瞥見白皙如玉的皮膚，還有那勾人心火的曼妙身材。
就是這麼好的機會，沒有一人擡頭，所有人都老實的低頭待命在附近。
將雙臂從水裡伸起，然後靠在邊上，星洛滿足的長吁一聲，除掉全身衣服的同時卻沒解下右眼上的黑色眼罩，大概是因爲浴場裡只剩下自己的聲音，天性好動的星洛砸吧着嘴脣，仰天問道：“哎……還以爲這次跟我出來的小子會比較有趣點，結果一個都沒來。”星洛指的是這次隨行出戰的天武國大皇子武傑，四皇子武仲和六皇子武易，作爲三位最有機會繼承皇位的皇儲，都紛紛趕來戰場上撈取戰功。
而要繼承皇位，其實還有一個更快捷的方法。
娶了星洛這頭怪物。
有用兵權還有恐怖戰鬥力的女人，意味着爭奪儲位的巨大優勢。
女將軍曾經揚言，想要娶她，就必須擊敗她，並且給出了可以隨時偷襲的寬容條件，當然，目前爲止，不僅沒人偷襲成功，反而增添了不少冤魂在星洛手裡。
“明明人傢什麼都沒穿，不帶武器在身邊，那麼好的機會就沒一個敢來動手的？”不滿的哼哼着，星洛大概忘記了，上一位想要趁她洗澡偷襲的七皇子直接被打斷了四肢，丟進了飼養着猛虎的籠子裡成爲了飼料，皇帝陛下則一句指責都沒有。
天武國，是個力量爲上的國家，由此可見一斑。
“小姐，武易殿下並不在我們的船上，好像是和引渡人協會的人在一起。”距離浴池最近的一名部下輕聲提醒道，至於還有兩位皇儲，感覺的到在附近晃悠，但終究沒勇氣踏入這裡一步。
“沒種的小子。”星洛無聊的踢動着水面，激起了一陣浪花，“嘛，算了，就當保留一點樂趣吧，希望血族的該隱不會連一天都撐不了。”
要選擇的話，星洛大概更希望和辰象再戰鬥一次，至於血族的該隱，一個只會躲在島上的宅男國王，會有屁個威脅？
“老孃一巴掌，估計就能把它拍的膽汁噴一地。”這是星洛對該隱的估計，狂妄的同時卻很認真。
比起神州軍和天武國軍隊兩邊的緊張氣氛，承載着引渡人協會的戰艦顯得格外平靜。
搖晃的船身使得一些人不習慣的眩暈和嘔吐，但更多人早就習慣的開始東奔西跑。
將身上的被子掀開，輕羽先將腳尖落地，不發出一點聲音，外面不時有燈光短暫的照入，隨後又恢復黑暗，這裡是船上的休息室，作爲自由領域引渡人的部下，有着單獨一間的優待，不過部下這個詞換來了輕羽和羅允修共同的詭異笑容。
“還沒天亮？”身上隱隱充斥着疲憊，金色的雙瞳也彷彿失去了往日的光輝，戰艦被自己安置在了船艙下層的廚房裡，醒來後沒看見它還怪想念的。
“唔……喂，天還沒亮吧？”牀上還躺着另一個不穿衣服的傢伙——武易的部下莫麗麗，這個妖嬈的女武修正趴在柔軟的牀墊上，側着臉笑嘻嘻的望過來，和她的上牀可以說是某種無法解釋的孽緣，但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和順理成章。
“不錯，能和我戰鬥兩個小時的男人很少見，難道血族在這方面會特別強？”
“我不知道。”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輕羽撓了撓凌亂的頭髮，但言語間並沒對莫麗麗有平日的冷漠，除了白燁等人以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歧視自己混血的人類。
“好睏，人家要再誰一會……”說着將臉埋入了枕頭裡，響起了酣甜的呼嚕聲，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血毒花，在一個男人面前如此沒有警惕的睡着，大概是武易等人都難以想象的，“真是個沒警覺心的女人，被別人殺了也活該。”輕羽在過去也有過和很多女人上牀的經驗，作爲殺手，需要定期的發泄擠壓的情緒，但那僅僅是肉體上的發泄罷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在自己心裡留下痕跡，不，在過去的確有一位，而現在，莫麗麗好像也有這樣的預兆，“爲什麼可以如此輕易的靠近我呢，明明不是人類的我……”自言自語的呢喃着，沒得來回答，莫麗麗已經熟睡過去，是裝的也好，是真的睡着也罷，這是難得的片刻寧靜。
起身抓起外套披在身上，走到了房間角落的黑色匣子旁，將其抱起來。
也許明天就會遇上有着自己一半血統的“同胞”，那時候要開槍打穿它們的腦袋嗎？
失聲笑了起來，輕羽很少會有類似的情緒。
它們和自己不是什麼同胞，人類也不會是自己的同胞。
自己屬於第三個世界，最灰暗的無人區。
“只不過是殺掉一羣怪物而已，太簡單了。”再次擡頭時，已經恢復了戰鬥時的冰冷目光。
在船內的食堂裡，戰艦正趴在一個裝水的凹槽前，啃咬着裡面事先爲它準備的胡蘿蔔，同時不爽的打量着另一個坐在食堂裡的男人。
不修邊幅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肩上，身上的外衣已經破破爛爛，如果不是擱在一邊的巨大鐮刀給人一種無形的威懾感，怕是沒人會認爲他是什麼厲害的角色。
“咚咚咚”踩着沉重的腳步走來的是夏玲，徑直走向了在桌子上狼吞虎嚥的長髮男。
“我還以爲你不會見我呢。”男子摸了摸油膩的嘴，興高采烈的打起了招呼，被劉海過分遮掩的面孔還帶着幾分清秀。
夏玲沒有理會對方，而是冷冷的看着他。
“不要那麼冷淡嗎，我可是爲了你纔來參加這該死的戰爭的，你知道其實我很怕死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抓着後腦，憨厚的傻笑起來，一邊看戲的戰艦不屑的鳴叫起來，大概是在表達自己的鄙視之情。
“這是我們引渡人的使命而已，還有，淵，我沒有興趣和有着一八零八個炮友的人做朋友。”夏玲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迷蹤荒原引渡人——淵，使用率87%的A級武修，他是這次受到召集的引渡人之一，也是少數離開自己所在領域還能發揮出戰鬥力的引渡人。
“那麼晚還單獨來見我，不是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嗎？”舔舔嘴脣，之前的憨厚老實形象蕩然無存，充滿着侵略性的目光肆意的在夏玲全身遊走。
“如果你還想再用你的下半身去招呼那些女人，最好不要看我。”藍色的火焰隱約從夏玲身邊燃起，這次，淵很果斷的連帶椅子一起後退開去。
“我只是來看看你這個無藥可救的男人會不會死在戰場上而已，畢竟，引渡人里長壽的傢伙並不多。”說完，夏玲便匆匆離去，留給了淵一個姣好的背影。
“女人，果然都是謊言家啊，真不老實……我啊，就算死，也不會讓你陪葬的。”拿起不知道從哪摸來的牙籤，挑着牙縫，淵懶散的神情好像有那麼一瞬間變得鄭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