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鎮北放心了。
林澤是不是一個優秀的特工,韓鎮北不知道。但在能力上,林澤的確稱得上一流保鏢。這一點早在華新市便得以驗證。其次,福伯對他的評價也是頗高。
只是,要保護韓家的兒女,他韓鎮北的後代,單憑一流的能力,根本滿足不了韓鎮北嚴謹的作風。
這年頭不缺身手非凡,職業水平一流的保鏢。但缺不隨波逐流,心志堅定的保鏢。當韓家保鏢,韓家姐弟的貼身保鏢。註定會陷入燕京城的利益爭鬥中,是心如磐石保護韓家姐弟的安全,還是被巨大的利益擊潰心理防線,吃裡扒外?
哪怕這是一個被方局長極其推崇的年輕人,韓鎮北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韓家姐弟是韓鎮北的繼承人,甚至在他看來,韓小藝註定會接手韓家基業。在安全問題上,容不得半點馬虎。
當一個人身處險境,這個人通常會缺乏安全感,然後他們會想盡辦法尋找安全感,尋找可以寄託的精神支柱。
韓鎮北現在也身處鬥爭漩渦,處境並不安全。可他不是普通人。他身處險境,當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尋求安全感。而是竭盡全力保護他在意的人。譬如韓小藝,譬如韓小寶。
他們不能出事,韓鎮北也不允許他們有事。
這對姐弟是韓鎮北打造出來的商業帝國的繼承人,韓鎮北百年歸老,這座大山必須由他們來扛,由他們來繼承。所以在對林澤的考驗上,他的態度頗不近人情。連韓小藝、福伯都被欺瞞過去。
“進我書房聊聊?”韓鎮北面容如水地問道。
“好。”林澤啪嗒點了一支菸,跟隨而去。
書房很樸素,書桌上堆滿文件。但被羅列的井井有條,一點兒不顯凌亂。長期遊走生死邊緣的林澤銘記着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看來韓鎮北也很深刻地執行着這一條鐵律。
這一老一小落座,沒有太多言語,只是相互打量着對方。
林澤是很欣賞韓鎮北的容貌,他步入中年,卻依舊有一張迷人的臉龐,分明的五官。想必年輕時是一個萬人迷般的美男子。難怪韓家姐弟都生得如此俊俏。遺傳基因學當真可以決定下一代的長相啊。
韓鎮北則是目光平和地掃視着林澤。
他很優秀。至少在保鏢工作上,他做得堪稱完美。
林澤在華新市接近兩個月的工作,都被福伯一絲不苟記錄下來,傳給韓鎮北檢閱。
能爲了保護僱主而連續兩個月通宵守護別墅,白天還陪姐弟倆上學。在敬業程度上,林澤是無可挑剔的。
“我爲剛纔的失禮向你道歉,希望林先生不要介懷。”韓鎮北當先開口,語態誠懇地說道。
“可以理解。”林澤咧嘴笑了笑,說道。“假如我們互換身份,見面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暴打你一頓,看看你是否有足夠的捱打能力。做保鏢的,捱打能力能決定僱主的安全程度。”
韓鎮北沒理會他這番口頭上的惡性報復,頓了頓,說道:“你的那些私人事情我不瞭解,也沒興趣瞭解。你可以去做,但不要影響你的保鏢工作。另外——別把這些作風傳染給韓小寶。”
林澤眉頭一挑,旋即笑道:“韓小姐已經擲地有聲地警告過我。”
提到韓小藝,韓鎮北那深沉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暖意,輕笑道:“她越來越像她母親了。”
開玩笑的吧?
你老婆有這麼漂亮可愛,刁蠻潑辣嗎?
我小林哥最討厭往自己老婆臉上貼金的男人,韓鎮北,別逼我打你臉!
“五一長假你如往常一樣,陪着他們倆住在另一棟別墅,時刻保護他們的安全。”韓鎮北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對錢沒什麼興趣,但如果你有什麼做不到,而我能做到的,儘管說,我會滿足你的任何要求。”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我連錢都沒興趣,你認爲我會對什麼東西上心?”林澤很裝逼地說道,只是那惺惺作態的膚淺表情出賣了他骯髒的靈魂。
“想到了,隨時告訴我。”韓鎮北冷硬的表情逐漸軟化。
“暗殺你的人有幾個?”林澤忽然岔開話題,很唐突地問道。
韓鎮北聞言,沒做出過激反應,平靜道:“七個。”
“全部半張臉貼着鐵皮?”林澤問道。
“你知道他們的來歷嗎?”韓鎮北跳過毫無營養的對話,好奇地說道。
“飛鷹。”林澤簡單而有力地吐出這兩個字。
“飛鷹?”韓鎮北皺眉,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一個殺手組織。”林澤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別說你們這些商賈,饒是殺手界,聽說過他們的都不多。”
“你的意思是,這個殺手組織相當厲害?”韓鎮北眉宇間掠過一絲憂色。
“跟你在商界一個級別,可能還要更厲害。”林澤解釋道。“這個組織有多少人,有哪些人,住在哪兒,集聚地在哪兒,從沒人知道。但從我知道的信息,他們接到一個任務,並派人執行時,這些人要麼完成任務,要麼死。”
“沒有這麼殘酷的遊戲規則,也訓練不出如此優秀的殺手。”韓鎮北頗有幾分尊重味道地說道。“能擊斃我三名貼身保鏢,已經證明了他們的能力。”
“我覺得你應該報以擔憂的心情,而不是感慨他們的職業水平高。”林澤略顯好奇地說道。
韓鎮北風輕雲淡地笑了笑,只是這笑容中蘊含着無盡的霸氣,宛若一頭沉睡中醒來的雄獅,睥睨着衆生螻蟻。
在燕京城這個大染缸薰陶數十年之久的頂級商賈,的確氣場非凡。林澤感慨着。
“我能走到今天,已記不清經歷過多少次絕殺險境。現在還能坐在這兒和你聊天,有一半運氣,還有一半是實力。”韓鎮北自信地說道。
林澤一點兒也不覺得韓鎮北在裝逼。雖然他對別人裝逼是非常敏感的,只要有人在他面前裝逼,他就很難遏制打臉的衝動。但韓鎮北的這番話,在林澤看來絕對實至名歸。
續了一支菸,平靜道:“我掌握的信息只有這些。我的任務也只是保護你兒女的安全。”
“我關心的不是這幫人有多厲害,而是誰請的他們,誰要殺我。”韓鎮北眉宇間那一抹藏掖不住的戾氣暴露出來,但一閃即逝,冷然道。“大利益,纔能有大魄力。燕京城想置我於死地的人很多,有這個勇氣的卻很少。”
“這不是我關心的事兒。”林澤淡淡道。
韓鎮北也打住了這個話題,面露淡淡的笑意:“聽方局長說,你很能喝?”
“千杯不醉。”林澤高傲地揚起腦袋。
“商業圈的人也是這麼稱呼我的。”韓鎮北挑釁道。
“我怕你家裡的庫存不夠。”林澤冷笑。
“這棟別墅有一間地下酒窖。福伯計算出來的結果是,那些美酒價值一億。”
“喝不完,就死!”林澤霍然起身。
韓小藝跟韓小寶坐在柔軟的席夢思上,一臉呆滯地望向喝酒的兩個男人。
一瓶。
兩瓶。
三瓶。
n瓶——
地面上擺滿了酒瓶,各種各樣的酒瓶。有幾千一瓶的,也就幾萬一瓶的,還有82的頂級拉菲。
而兩人中間的小茶几上面,卻只擺放了一碟花生米,一碟醬牛肉。
他們喝一杯,吃一粒花生米,撕一塊牛肉。三個鐘頭過去,兩人皆是點了一支菸,笑眯眯地凝視着對方。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林澤和韓鎮北的話不算多,也不是知己。但他們還是喝了不少,喝的很暢快,很盡興。
男人總是這樣,不管身份多麼高貴,又或者多麼低微。在酒桌上是極易拉近感情的。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也不用太多客套虛僞的寒暄。
一切盡在杯中。
韓鎮北是被福伯攙扶着離開的,他臨走前只是深深望了林澤一眼,沒說一句話。
韓家姐弟則是有些不可思議地盯着林澤,他們清楚的知道,爹地戒酒好幾個年頭,哪怕在商談生意時,也從不喝酒。以他的地位,他不願喝,沒人可以逼迫他。
可是今天,他卻破例喝了,而且喝了不少。粗略計算,兩人今晚喝的酒價值數百萬。
“老福,給我根菸。”
車廂內的韓鎮北聲音低沉地說道。
福伯微微一愣,抽出一根菸給老爺,而後幫他點燃。
韓鎮北搖開車窗,深吸一口,任由辛辣的煙霧在肺部循環一圈,緩緩噴出淡淡的煙霧,略顯醉態道:“是不是很好奇?”
“老爺很久沒喝這麼多了,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福伯委婉地說道。
“林澤是個信得過的年輕人,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他能力超凡,卻不被國安那幫官員待見了。”韓鎮北平靜地說道。
“爲什麼?”福伯略顯好奇地問道。
“他太有血性了。”韓鎮北彈了彈菸灰。“有些東西可以僞裝起來,用虛假的面具僞裝一輩子。但有些東西,是很難掩藏的。一眼就能看透。國安這種地方,容不得自我意識太強,太有血性的人。”
是夜,風起。拂亂了他的頭髮,迷離了他的眼眸。轎車緩緩駛入黑夜,消失在街角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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