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咯吱,
房內響起搖椅加速的聲響,
搖椅上的白髮老者微微眯起雙眸,神色詭譎,
“死了,被陳雪琴毒死的。”
這是萬海之前向白老爺子說的話,正因爲這句話,老爺子睜開了雙眸,並陷入了異常的沉默之中,
死了,
被陳雪琴毒死了,
白老爺子那深不可測的眸子裡溢出一抹淡淡的怪色,
不是開心,不是欣慰,不是憐憫,也不是可惜,,
萬海讀不懂這眼神中的意思,但他不敢出聲,只是站在一旁靜默地等候,
“這對父女,是來討債的。”
“這對母子,是來還債的。”
萬海眉頭微微一挑,沒有接話,
“那丫頭不肯相信自己的親哥哥會殺自己,而這小子,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會殺自己,卻心甘情願地被殺。”
萬海聞言,肩頭輕輕一顫,
陳逸飛是間接的自殺,
“陳家已經停止了所有攻擊,將不少在這期間做小動作的勢力尷尬地晾在了中間,局面十分有趣。”萬海頓了頓,又是沉凝道,“陳家的損失很小,甚至在這期間,因爲陳逸飛強大的佈局而略有提升整體實力,另外,我們的計劃也不得不因爲陳家的終止而擱淺。”
這是他來屋子的目的,向老爺子闡述時局變化,
白老爺子緩緩閉上了眸子,輕輕點頭,
“老爺,陳家那邊怎麼辦。”萬海平靜地問道,
“罷手吧。”白老爺子搖頭,
萬海聞言,輕輕點頭,
的確可以罷手了,
陳逸飛是跟白家,跟會長打過交道的,哪怕他死了,他也會做好全盤安排,
持續動陳家,
那會付出太大的代價,至少目前來說,白家沒這個必要啃硬骨頭,
“說起來,陳逸飛當真讓人看不透。”萬海嘆息一聲,“想不到他居然真的被他的草包妹妹殺了。”
白老爺子微微牽起脣角,一言不發,
但那滿是褶子的臉上,卻透出異樣的光澤,
“老爺,現在外面關於陳逸飛的負面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萬海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這話他沒必要跟老爺說,但他實在很希望跟老爺繼續討論這個帶給他足夠震撼的年輕人,
在萬海看來,只有老爺才能爲自己解惑,
“弒父殺兄。”白老爺子平淡地吐出四個字,
“嗯。”萬海點頭,“不會是陳雪琴說的,陳逸飛甘願赴死,對她的衝擊會很大,理論上來說,她不可能在陳逸飛死的節骨眼向全世界宣佈這個消息。”
“是他自己的安排。”白老爺子猛地睜開了眸子,
“他自己,。”萬海不可思議地問道,“他爲什麼要說。”
“陳雪琴上位,無法服衆,現在,卻不同了。”
現在,卻不同了,
首先,陳雪琴是名正言順的,
其次,人們便會揣測,,陳逸飛是怎麼死的,
也許擴散到外面的消息,會是陳逸飛畏罪自殺,可事實呢,稍微有點腦子的人,誰會相信陳逸飛會自殺,
既然不相信,便只有一個答案,
陳雪琴逼宮成功,
可以是她逼死陳逸飛,可以是她將陳逸飛逼入絕路,甚至,,可以是她暗地裡殺害陳逸飛,
沒人有證據她殺人,也沒人會追究,但可以推導出,,陳雪琴與陳逸飛曾經歷了一場磅礴的勾心鬥角,而最後,由逐漸變得強大的陳雪琴取得決定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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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陳逸飛都能打敗,陳雪琴的手腕該有多麼可怖,
陳逸飛用他一條命爲陳雪琴打造了無上的存在感,讓人不敢對這個初上位的年輕女人出手,
萬海微微回過神來,目光凜然地盯着老爺,輕聲問道:“老爺,,這個年輕人當真讓人震撼啊。”
白老爺子搖晃着搖椅,蓋棺定論:“他若不死,大患。”
,,,,
名揚天下,
陳逸飛真的名揚天下了,
臭名,
罵名,
遺臭萬年,
弒父殺兄,是一個有道德有人性的人做得出來的麼,
一夜之間,燕京大大小小的雜誌新聞都將陳逸飛暴斃,且曾犯下的罪惡公佈出來,
曾經的第一公子淪落爲魔鬼畜生,甚至連最親密的合作伙伴,也痛罵這個人畜不如的東西,
每聽到外面傳來的罵聲,每被一個陳家的盟友安慰,陳雪琴的心都會揪一次,
父親被他殺了,
但陳雪琴如今實在不想他被人罵,
哪怕在她看來,他的確該被罵,但她不想他死了,還被那麼多人罵,
事實上,他是有足夠的條件不被罵的,只要自己不說出去…
凌紅想留下來陪她,卻被她勸說回去了,
誠誠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暈厥好幾次,
他要他的爹地,要每天給他做飯,陪他玩耍,爲他講故事的爹地,
但媽咪跟他說,爹地已經死了,再也不能給他做飯,陪他玩耍,爲他講故事了,
早熟的誠誠哭得雙眼腫得如同電燈泡,可憐至極,
回了家,凌紅竟不知如何哄誠誠睡覺,
這幾年來,一直是陳逸飛哄誠誠睡覺,作爲媽咪,凌紅在這方面已經極爲生疏了,
誠誠任由淚水從眼角滾落,就這般傷心欲絕地盯着天花板,小小的身板因爲難過而輕微顫抖,說不出的痛苦,
凌紅一陣陣揪心,
她終於報仇了,卻奪走了這世上最疼愛兒子的男人,
“誠誠,記得你爹地跟你說過的話嗎。”凌紅忍着心痛道,“爹地曾說過,男子漢要堅強,要勇敢,不能被任何磨難打倒,你還記得嗎。”
誠誠聞言,那稚嫩的臉蛋上浮現濃濃的痛苦之色:“我記得,,可,可是爹地死了,我爲什麼還要記得。”
凌紅雙眼一紅,淚水滾了下來,
誠誠終於在強烈的痛苦中沉睡過去,他實在是困了,倦了,畢竟,他纔是一個剛上幼兒園小班的孩子…
凌紅替誠誠蓋好被子,神色黯然地退了出去,
回到臥室,凌紅捧起那擺在牀頭的麥長青的相框,深深埋在懷中,
“長青,,我終於爲你報仇了。”
“可是,我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我奪走了兒子最尊重的乾爹,也奪走了你這世上唯一的兄弟。”
“也許,,你並不希望我報仇。”
“長青,我不敢爲你的兄弟洗白,真的不敢,。”
“如果我沒猜錯,他的母親是被雪琴的父親殺的,他殺雪琴的父親,完全是爲了復仇,,這件事兒,我會永遠埋藏在心裡,不敢跟任何人說,包括誠誠。”
“說了,陳雪琴會崩潰的。”
“她若崩潰,你兄弟耗盡一生維護的陳家,不是要倒塌。”
凌紅淚流滿面,沉浸在無盡的痛苦與掙扎之中,
“長青,我本來是沒有能力幫你報仇的,陳雪琴也沒有,但他最後還是死了,死在自己手裡。”
“他死,是因爲不想他妹妹一輩子活在痛苦中,更不想他妹妹死。”
“他死,是因爲,,他親手殺了你。”
“他死,是因爲他活得太痛苦。”
“他真的不想活了,他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長青,你知道嗎,就算是我和你加在一起,也不可能給誠誠那麼多愛。”
“呵,,我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怎麼照顧誠誠。”
“長青,我瞭解你,你肯定不會怪他殺了你,對嗎。”
“到了下面,你們還會繼續做兄弟的,對嗎。”
“長青,你能幫我給他傳一句話嗎。”
“告訴他,我已經不恨他了,真的。”
凌紅放下照片,取出了麥長青當初匆忙離開,沒能帶出門的手機,
手機的屏保是一張合照,
照片上有兩個人,兒時的麥長青與陳逸飛,
兩人都在笑,笑得很陽光,很開心,
凌紅留着,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復仇,
如今,她卻淚眼摩挲地盯着照片,喃喃道:“長青,你這兄弟,不孬。”